桐夏之時,四月十一,舉國不興。
此乃聖上欽定的哀日,至於為何而哀,素來是百姓津津樂道的話題。
有傳言說,二十多年前,聖上為親王時曾帶兵攻打突厥,於樓蘭邊土開戰。樓蘭為自保,與兩國簽訂條約,始終中立。
後來,樓蘭見突厥勢力更盛,便投靠了突厥,並開關門引兵入中原。
聖上便帶兵將樓蘭皇室屠戮殆盡,樓蘭公主為保住子民,城頭自刎謝罪。
那日便是四月十一,聖上敬重樓蘭公主氣節,為祭奠她而設節默哀。
莫說尋常享樂之處,便是雅樓這般地界也隻得閉門謝客。
這日下了一場雨,仿佛上蒼也在迎合奠念的氛圍。
密雨傾泄,自屋簷上彙集滾落,潺潺彙到了泥濘之中。隔著茫茫雨霧,隱約能瞧見花木被雨滴簌簌拍打著,搖搖晃晃,經受不住矮下了身子,如西子捧心,妖嬈又惹憐。
陵陵撐著腦袋發愣,想著私塾已拾掇齊整了,尋個好日子便可招攬學生開課了。她整日閑得發慌,也能去幫大哥搭把手。
至於世子——
他應當是顧不上她的,畢竟他正得聖寵,忙得不可開交。
聽聞這日聖上並不上朝,卻召了世子前去,於世人眼中這是天大的殊榮了罷。
他如今身居要職,爵位在身,又有皇帝的青睞,隻要肯再往前一步,便是平步青雲,將來或可位極人臣。
隻要他肯往前一步。
陵陵輕歎了一聲,打眼一瞥,卻見了鬼般,倒吸了一口涼氣。
雨水斜灑,將穿廊淋了個透,隔著蒙密的雨霧,盛彧就矗立在穿廊中,麵朝著她這處,手中還掐著紙箋。
陵陵隔窗與他對視,看不大清他的模樣神色,隻覺得那人渾身散發著淩厲的寒氣,比冰霜還冷,清和初夏也擋不住得冷。
陵陵心中咯噔一下,暗忖誰又惹到了他?
怎每每他入宮,回來都是這般?
難不成是皇帝不順他的眼?
理智告訴陵陵,眼下這個節骨眼還是莫去招惹他得好。
她撇開了腦袋,隻當作沒瞧見,順手關上了窗。
可盛彧偏生與她過不去。
進了屋後,他徑直走到羅漢榻前,臉上還有未幹的雨,鳳眸霧氣蒙蒙,他發絲散亂,垂在耳畔幾縷,被雨水打濕,頗有些狼狽,卻更顯他清俊——
陵陵卻覺駭然,不由得多打量他幾眼。
他穿著玄青長袍,玉帶繞身,顯得腰身勁瘦,身姿更挺。長袍淋了雨,還滴滴答答落著水,好像條落水狗。
他到底在雨中站了多久?
下雪都要撐傘的人,竟不顧這薄涼的雨水了,他究竟怎得了?
落水狗是會咬人的,隻希望不是來咬她的。
陵陵心中發虛,訕笑一聲:“呃……殿下吃盞茶暖暖身子?”
盛彧將紙箋扔到幾上,冷聲喝道:“解釋。”
解釋什麼?
陵陵一愣,隻見紙箋上白紙黑字寫著她置辦私塾與托人尋醫一事,陡然升起莫名的怒火,回視著他。
“殿下這是何意?我做什麼事與殿下和王府有什麼相幹?竟還值得殿下小題大做,找人探查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