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吃完飯,然後便去準備晚飯了。母親在沙發上織毛衣,好像每一個母親,總是有織不完的毛衣,拆了織,織了拆。
胡楊小憩片刻,繼續看書。
六點半吃晚飯,姐姐做了回鍋肉,萵筍片,青椒土豆絲,紫菜蛋花湯。七點,胡楊坐在客廳沙發上,與父母一起看新聞聯播,這是周日雷打不動的習慣,因為高考要考時事。
一台14寸的黑白長虹電視機,放在牆角的鬥櫃上,一根白色電線穿過窗戶,再順著根結實的竹竿,連接到屋頂的天線。時不時的有信號幹擾,電視會發出滋滋的噪音,伴隨著畫麵的扭曲變形。
這個時代獲取外界信息,無非電視,報紙,和收音機。
看完新聞聯播,胡楊繼續看書,時不時的拿出筆在草稿本上寫寫算算。
到了晚上十點,母親端了碗牛肉麵進來,這是中午高壓鍋壓熟的牛肉,專門留了一碗晚上用來做臊子。
好大一碗麵,足足有四兩。胡楊呼嚕呼嚕幾口就幹光了,打個飽嗝,接著看書。
十二點,隔壁父親躺在床上催胡楊睡覺,胡楊嗯嗯啊啊糊弄過去。
一點,父親再次催胡楊睡覺,胡楊繼續嗯嗯啊啊糊弄。
兩點,胡楊洗漱完畢躺上了床。
這個作息時間,與前世一樣。
關了燈,望著墨一樣濃的黑暗,胡楊回思今天複習的數學,似乎比前世簡單多了,一定是因為自己的知識結構和思維方式發生了變化,所以思考問題的角度不一樣了,再加上17歲是記憶力最強的時候,所以一切都變簡答了。
胡楊夜裏做夢了,夢見一望無際的桃花林,一個圓臉蛋、高鼻梁、大眼睛的小姑娘,晃晃悠悠行走在林間,似曾相識。
1月11號,星期一。
六點半胡楊起床吃飯,七點出門。街道上冷冷清清,除了或走路或騎車的學生,隻有三三兩兩推著板車的菜農。
說起菜農,現代很多人已經完全沒這個概念。
在小城市人的眼裏,人分三等:城裏人,鄉下人,菜農。
從收入角度來說,菜農其實比大多數農民有錢,但地位卻很低。
在每個城市的近郊,都是大片大片的蔬菜地,供給著整個城市的蔬菜。種菜的生產隊,過去叫做公社,所以也叫蔬菜社。
遠郊的農民,水田種水稻,旱田種小麥,地裏種玉米,房前屋後種蔬菜瓜果,自由自在。
蔬菜社沒有稻田,所有的旱地隻能種蔬菜。但那個年代,工業不發達,菜農不用化肥,不是效果不好,而是買不起,所以種菜用的是糞便。而糞便的來源,便是城市裏大大小小的公廁。有的菜農用桶挑,有的用糞車拉。一旦經過身邊的時候,惡臭撲麵。
糞便運回去後,不是直接使用,要全部倒進一個個露天糞池裏發酵,一些丟棄的爛菜根也都丟進糞池。冬天還好,夏天的時候,隔著一裏地都能聞見一股股刺鼻的臭味。
遠遠望去,四季常綠、生機勃勃的蔬菜地,雞鳴狗吠,頗有些田園美色。但千萬別走近,否則那股味道能熏暈你。
因為髒和臭,所以城裏人最看不起菜農,總覺得他們身上有一股子糞便味。
當社會長期形成了某種歧視,便會潛移默化影響到被歧視者。慢慢的菜農也自覺低人一等,但凡哪個城裏人娶了蔬菜社的姑娘,會被當做笑話。但凡女兒嫁給蔬菜社,那家人永遠也別想抬起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