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要是這樣,我可就談不上踏實了。
他說:我不是跟你說過嗎?我也要做你的書。你的下一本書寫出來,我也發他個10萬8萬的,你的這個花銷不就全有了?
她說:你這麼說,又讓我很有壓力。
他說:我也就是這麼一說。有你這麼個美人陪著,別人花再多的錢,恐怕也不一定能做得到。好了。這事,你就不要再提了。
他揚手為她的馬打了一鞭,再次引領她溶入了那馬的潮水,奔向遠方。
那是有騰雲駕霧般的感覺的,那是有一種不可阻擋的感覺的,那是有一種我的意誌就是馬的意誌就是這個世界的意誌的感覺的!
那天晚飯後,當他得知她的最佳寫作時間是夜裏8點鍾之後,他就沒再來打擾她。
但她在那個夜晚,並沒能寫出什麼。她的腦子裏充現的全是那馬的奔騰之潮了。
那一天的後半夜,她甚至夢見她騎著馬在高空中奔騰。
那一刻,天藍極了,藍得深遠藍得透明,沒有星月,星月都已隱去。那天空隻有她和那馬都高昂著頭,都在矚望著前方。
那馬還是那匹馬,但她卻是全身赤裸著,沒有了任何穿著之物。
那是一種全無掛礙,是舍棄了所有遮掩與束縛。
她的前方遼闊而廣遠。那馬在奔騰中,她的長發飛揚了起來,那更是無羈地飛揚,飛揚著豪邁與從容。
那也真是上天對她的一個昭示。
也就是在那天過後的第二天,她這個從大西北奔至京城的女人,真的如同又跨上一匹快馬,開始了新的行程。
她在這裏很快也很順暢地完成了那篇作品的寫作。
在她停筆的那個夜晚,她主動地走進了他設在這度假村內的辦公兼歇臥的房間。
在那一天,在他的床上,她問了他一個問題。
她對他說:這麼長時間了,我還一直沒見到過你的夫人。她沒跟你在一起幹嗎?
他很平靜地回答:她沒有跟我在一起幹。我們已經分手了。
他告訴她,他已有過兩次婚姻。
他的第一個女人,是他在20年前認識的。
那時,他在京北一個村辦機械化養豬場當場長,她是新入場的員工。她名叫嶽瑩。
那一年,她19歲。三年之後,她成了他的妻子。
此後不久,豬場倒閉了。為了生存,他來到城裏當開了建築工人。
那是一種處於社會最底層的職業。
在那時,他自己曾自卑得幾次想從那高高的腳手架上倒栽下去,以了卻此生,或以此摔成個殘廢,以躲避開世人蔑視的目光。
但她始終沒有厭棄他,始終忠心耿耿地跟著他苦度著一個又一個春夏秋冬。
由於貧窮,他們的第一個家是靠他們從外邊撿回磚頭,用雙手用汗水一塊磚一塊磚地搭建起來的。
由於貧窮,他們用的所有木製家具,都是他自己鑿眼拉鋸一件件做出來的。
家裏沒有沙發,沒有席夢思,沒有金絲絨窗簾。
她離開那個養豬場後,通過她父母的關係,在一個單位的後勤部門上了班。為了能掙到工資,她每天早上都要步行四五裏路去趕班車,晚上回家時,同樣還要步行這四五裏路,無論是遇上刮風、下雨,還是下雪。
她在這個時候,完全有資格也有理由離開她,另謀高就,但她沒有那樣去做。
她沒有把任何不愉快帶給他。每天不管是多累多晚,她到家後,都是忙著為他做飯。每天也無論是多累多晚,她都是等他回家後才去睡覺,睡前,還要為他端來洗腳水,為他洗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