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人哭了好一會兒之後,接著說:我也知道你不是那麼壞的人。我那也是一時想不開,把怨氣全撒在你身上了。
那女人說:你原諒我吧。你今天就住我這兒吧。你還是我的弟媳婦。明天早上,咱們一起去送海忠。
那一夜,那女人還真的讓林書香跟她睡在了一張床上。林書香當時要到外邊找地兒去睡,她都不幹。
睡在一張床上之後,這女人還對她說道:你那孩子,你不用操心,我還給你接著帶。
這女人告訴她,自己和她的孩子已經有了感情,真要撒手不管了,扔回給她,自己還真有點舍不得。
這就讓她又少了一件心中難以放下的事。
自然是,在這中間,那白發老者起了不小的作用。
那老者是徐海忠的親叔。這人心胸豁達,在這女人麵前為林書香說了不少的好話,他等於是重新捏合了這女人和她已經決裂的關係。
第二天一早,這女人便帶著她和眾親戚朋友一起去了當地的殯儀館,向徐海忠做了最後的告別。
在這過程中,劉廠長一直沒有露麵。
他是陪林書香過來之後,便住進了當地的一家小旅館。
他見林書香當夜留宿在徐海忠姐姐家了,自己便獨自在那兒忍了一宿。
第二天上午,他也沒去那殯儀館,沒去和徐海忠的遺體做最後的告別。他是怕他若露麵,認識他的主兒跟徐海忠的家人議論他和林書香的關係,再引發出是非。
而他之所以能過來,實質上,也就是為了兌現他對林書香的承諾,並不是真像他說的那樣,過來,也是要為徐海忠送行。
倒是在當天他們往北京回返的路上,他又向林書香說了一些悼念徐海忠的話。
他說:這徐海忠其實還真是個好人。我現在想來,我兒子走的那天,在那殯儀館,不是他從我那老婆手底下救出你,後果還真難說會是什麼樣。
他說:從這個角度上講,我還得感謝他,沒有他,我的身邊不可能還有你。
他說:我這會兒也好想他啊!真是一死解千仇。
他說:我這會兒真的在想,他若還能打我該多好;他若還能打我,他起碼還是活在這個世上啊,起碼,我還有他這個兄弟!
當然,他這麼說,是否出於真心,誰也難以確定。
但可以確定的是,他說這話的目的,是為了林書香聽著順耳。
他心裏清楚,在林書香的心目中,他若想完全抹去徐海忠的影相,不可能。
他若還想繼續擁有她林書香,繼續還想讓她林書香出入於他的身邊,他就必須得接受這個現實。
而林書香到了這個時候,也從失去徐海忠的悲痛中漸漸地解脫了出來。
她的心境已開始走向平和。
當徐海忠化作那一道清煙嫋嫋升起之後,她覺得她可以說已了卻了一個心願。她覺得她最起碼向他徐海忠兌現了一個承諾。
那一天,來向徐海忠送行的人不下200人。
當她在那告別廳內走向放置於靈床上的徐海忠近前時,她曾想俯下身,曾想輕聲地告訴他:我來了。我為你送行來了。
但她又沒有那樣做。
她在這個時候,隻想讓他那樣平躺著再享受一下這人間的寧靜了。
她隻是深深地向他一鞠躬,二鞠躬,再鞠躬。
這三鞠躬,表明了她對他的為人他的以往他的為其夫後的許多所為的重新認可。
在如此的行禮之後,她遠遠地凝視起他,遠遠地為他祈禱,祈禱他的靈魂在升入九霄之後,能如意地行走於那開闊與遼遠。
在那一刻,她沒有再哭。
她隻是在想,人,對於死亡是多麼的無奈啊!
這種無奈,讓她又想起了她已察覺到的那個夜晚她醉酒後所遭遇的侵犯,想到相對於死亡,那種侵犯應當列置於什麼樣的位置。
可以說,徐海忠的如此離去,於無形中弱化了那種侵犯對她精神上所形成的衝擊。
由此,她好像難以再鼓起去追究那些人的衝動了。
那件事似乎也成了人死後的一股清煙而嫋然逝去。
那一刻,在那殯儀館現場中的她,是雙目直直地盯視著那股真實的清煙嫋然逝去的。
這種盯視也恰恰決定了她下一步的取向。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