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此時如果不是在這浴室裏,肯定能聽到這個人的腳步之聲。
這個人從樓下走到這二層的浴室門口,起碼要經過24級台階。
他的腳步再輕,也難免會讓樓上的人有所察覺。
可是,在這個時候,他們偏偏是悶在了那浴室時,偏偏在那關著門的浴室裏歡聊共娛於那同浴中。
他們在那一刻還聊到,在那舞廳中,他由於吃醋,突然甩下她,跑到了街上。
他們還聊到深夜中的河岸邊,在朦朧的月色中,他們共享那種歡愛的野趣。
他說:那一天,如果我不去救你,結果會是怎樣?
她說:結果是,你現在的懷裏,沒了我這個女人。你這會兒可能還在哭,還在罵自己怎麼自己一個人像蛤蟆那樣,一蹦就跳進了那個河裏。
是的,他們就是這樣,一邊衝淋著,一邊輕鬆地暢聊著,像一對快樂的水鳥嬉戲於細雨之中。
他們真是別的什麼也沒有聽到!
他們真是沒有聽到這個人進門前的一點聲音!
更讓他們感到不解的是,這個人是怎麼進的這棟小樓?院門,不是鎖著嗎?他是翻牆進來的?還是他本來就有這院門的鑰匙?
出現這樣的疑問,是因為當時他們倆誰也沒有立刻認出對方是誰!
是啊,對方是誰呢?對方是個什麼人?對方怎麼竟敢如此大膽地推開這門就戳到了他們麵前?
等她在那水絲中抹了把臉,把他認出來了,她的精神幾乎是一下子崩潰了。
她認出,那是強子!
那是為了托孤,把她從北京叫過來的那個強子!
那是已經拋妻棄子,一直纏著她,要她嫁給他的那個強子!
那是幾天前,在那學校門口,被警察一伸腿絆倒在地,然後,又被警察強行戴上手銬的那個強子!
那是那個把她也捎進公安局,至今又沒能再見到一麵的強子!
他怎麼又突然回到了這個小樓裏了呢?
那個訊問她的警察不是曾跟她說過,他一時半會兒是出不來了嗎?
他是怎麼又出來了呢?
他是越獄出來的?
她記得這個強子從來沒有留過光頭。
她記得他一直都長年不變地留的是不留鬢角的斜梳式短發。
那是一種很漂亮的發型。
那是一種非常適合於他的那種臉型的發型。
那種發型透著一種帥氣,一種男人的陽剛之灑脫。
但是現在,他一頭光禿,全無了那種美感,全無了她一直欣賞的俊朗之色。
此時此刻,在他身上凸現出來的,卻是一種街頭黑惡勢力打手的那種凶蠻和粗野。
他給她的一個強烈的感覺就是,他要失控,他要發狂,他實施暴力!
她突然想到,他被那些警察抓走之後,一定是被關押進了看留所。
她知道,進到那裏的男人是不許留頭發的。
她記得龍顏虎相的劉廠長,在那裏麵,就是被剃成了這種樣子。
她記得戴著細邊眼鏡、文質彬彬卻又學識超人的左東輝,後來也是被剃成了這個樣子。
這個樣子,是在押犯的標誌。
他既然在押,怎麼會突然出現在這裏了呢?
他如果不是在押,他進到這裏來,出現在他們麵前,倒是很正常。
因為他就是這棟小樓的主人,他有權利出入這裏的每一個房間。
可是,他明明是被警察已經抓走了。
可是,他這種樣子,明明是已經進了看守所。
自己這是在做夢嗎?
自己這是出現了幻覺嗎?
她感到不解。
她因不解更為愕然。
而許愛雲在這一刻,顯然更為震驚。
她看到他的臉已經完全變了顏色。
那真的像紙一樣白。
她無法猜測出他此刻心理變化。
但是她能看出,他已是慌恐於不知如何應對麵臨的這個場麵。
他不可能經曆過這種場麵。
他隻是寫作者隻是個自由撰稿人。
他在這個時候,恐怕都想不到如何去自我保護,如何防衛馬上就要降臨的攻擊。
是的,他馬上就要麵臨著攻擊。
正在跟他同浴的女人,正是這個強子也要擁有的女人。
現在顯然是,一隻雌體動物引發了兩個雄體動物注定不能相容的對決。
這也不能不讓她感到了恐怖。
震驚和恐怖,同時攫住了她的反應神經。
她一時間完全僵木在了那裏。
那高懸在她和許愛雲頭上的噴頭,還在往外噴射著水絲。
那水絲也還在帶響著一種影響人聽覺的聲音。
這個時候,那浴室中的燈光,更顯現著一種格外的慘白之色。
那種顏色同時映在了他們三個人的臉上。
這種映照,更僵化了他們三個人同時呈露出的神情。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