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慢慢朝離別的朋友所指的戰火那邊走去,身子搖搖晃晃,這時他想到戰友們會如何迎接他。他心裏很痛苦,深信他們會對他大肆諷刺嘲笑。他無力編造出一個故事,會成為易於受到攻擊的靶子。
他隱隱打算往更黑暗的地方走去藏起來,但是他軟弱疼痛的身子叫喊著,把那一切想法毀掉了。他感到有些不適,身上的病痛迫使他去尋找有食物和休息的地方,無論付出任何代價。
他搖晃著身子朝戰火走去,看見男人們的身體在紅光裏投下黑影,待走得更近些時他才在一定程度上明白地上到處是睡著的男人。
他突然碰到一個怪異的黑影。一支步槍管閃現出光來。“站住!站住!”他一時感到驚慌,但立即想到自己聽出了那個緊張的聲音。他站在槍管前晃動著身子,喊道:“喂,哈羅,威爾遜,你——你在這兒?”
槍被放低到一個謹慎的位置,說話大聲的士兵慢慢走上前來。他凝視著青年的臉。“是你吧,亨利?”
“嗯,是——是我。”
“唔,唔,老弟,”對方說,“哎呀,真高興見到你!我還以為你死了呢,我曾想你肯定死了。”他激動得聲音嘶啞。
青年發現他此時站不穩了,刹那間變得軟弱起來。他想必須趕緊編造出故事,以免受到攻擊——可怕的戰友們諷刺他的話已經到嘴邊。所以他身子搖晃著站在高聲喧嚷的士兵麵前,開始道:“是呀,是呀。我——那段時間太可怕了。我曾經徹底完啦。就在那兒右邊,仗打得太凶猛。那段時間太可怕了,我脫離了軍團。就在那兒右邊,我中了槍,在頭部。我從沒見過那樣的戰鬥,太可怕了。我不明白是如何脫離軍團的。我也中了槍。”
朋友忙走上前來。“什麼,中了槍?幹嗎先前不說呢?可憐的老弟,咱們得——等一下,看我在做啥呀。我去叫辛普桑。”
這時另一個身影在暗中隱隱出現,他們看見是下士。“你在和誰說話,威爾遜?”他問,帶著憤怒的語調。“你在和誰說話?你這個最該死的哨兵——啊——喂,亨利,你在這兒?唉,4小時前我以為你死了呢!哎呀,他們每隔10分鍾左右就會出現!我們先前想確實損失了42個人,但假如他們這樣不斷冒出來,到早上整個連隊都會回來的。你去哪裏了?”
“那兒右邊。我脫離了軍團,”青年開始相當伶俐地說道。
可朋友急忙打斷。“是的,他頭部中了槍,遇到麻煩,咱們得馬上照顧好他。”他把槍靠在左臂裏,用右臂扶著青年的肩膀。
“哎呀,一定痛得很厲害吧!”他說。
青年重重地靠在朋友身上。“嗯,痛得——很厲害,”他回答,聲音支吾。
“哦,”下士說,挽住青年的胳膊扶著走去。“來,亨利,我會照顧你的。”
他們離開時說話大聲的二等兵在身後叫喊道:“讓他睡覺時用我的毯子吧,辛普桑。還有——等等——把我的水壺拿去,裏麵有滿滿一壺咖啡。在火旁看看他頭部怎樣,也許相當糟糕。過一會兒我下崗後再來看他。”
青年的意識非常麻木,覺得朋友的聲音好象從很遠處傳來,他也幾乎感覺不到下士扶著自己。他的頭仍像先前一樣耷拉在胸前,雙膝搖晃不定。
下士把他帶到火光前。“來,亨利,”他說,“讓我看看你的頭。”
青年順從地坐下,下士把槍放到一邊,開始在戰友濃密的頭發裏摸索。他不得不轉動著戰友的頭部,以便讓火光充分照著。他帶著評定的神態抿起嘴,手指摸到濺出的血跡和罕見的傷口時吹出一聲口哨。
“哈,找到啦!”他說,繼續笨拙地查看。“正象我想的,”他隨即補充道。“你被一顆子彈擦傷,這兒腫得很怪,就好象有人用棍子打了你的頭一樣。早就沒有流血了。很可能到早晨時你會覺得戴上許多帽子都不合適,你整個頭會火燒火燎的,讓你感到幹得像燒焦的豬肉。早上你還可能生出不少別的病來,那是說不清的。但我也不認為有那麼嚴重,把頭好好包紮一下就行了。現在你隻需坐在這兒別動,我去叫醒換崗的人,然後讓威爾遜來照顧你。”
下士走了。青年像包裹一樣留在地上,他茫然地看著火。
一段時間後他才多少清醒過來,漸漸看清了周圍的東西。他發現在這片陰暗的地方亂糟糟地堆著男人,他們躺臥的姿勢應有盡有。他仔細看著更遠的暗處,不時瞥見隱隱顯露出來的蒼白可怕的麵容,時而被某種磷光般的東西照著。這些麵容表現出疲勞的士兵們正處於深度昏迷狀態,使他們看起來像喝醉酒的男人。一個下凡的遊蕩者也許會覺得,是有人大肆放蕩之後把樹林糟蹋成了這個樣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