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鬆霖背靠著一堵殘牆,喘著粗氣,吃力地將一排子彈壓進了步槍的彈倉。用力合上槍栓,然後小心地將頭從牆上的一個缺口探了出去。
北洋軍今天的第十五波攻勢已經退了下去,鎮外的陣地早已被打成了一團泥濘,橫七豎八地躺著穿著灰色軍服的屍體。偶爾也能在泥濘中看到一點土黃色的衣角,那是來不及收斂的第一師士兵的殘骸。
確認北洋軍暫時不會再攻上來後,張鬆霖將頭縮了回去,疲倦地坐在了地上,從胸前的口袋中摸出一根揉得皺巴巴的香煙,用顫抖的手劃著火柴,點燃後用力地吸了一口。
他已經像一個普通列兵一樣在一線打了整整一天了。手底下三個連長戰死兩個,一個重傷,旁邊的第二營甚至更糟糕,連營長都已經戰死了。兩個營的十六架重機槍已經損失殆盡,輕機槍也隻有四五挺能用的了,而戰鬥兵員的損失更是接近了六成。
一口青煙從張鬆霖的口中吐出,很快就消散在寒風中。叼著煙卷,他左右打量了一下,自己附近的幾個士兵也是滿臉疲憊的樣子,眼神中還有一些無助的神色。
他朝那幾個兵勉強擠出了一個笑容。算毬,今天就死在這裏吧。既然已經參加了革命,這條命遲早都是要送出去的,好歹也是在北伐戰場上光榮地戰死,總算是能在後世留下些東西,要是能像之前光複江寧的兄弟一樣,能把名字刻在紀念碑上,那就更好了。
在戰場的另外一邊,吳子玉也看著自己的兵,心裏隱隱作痛。僅僅一天的戰鬥,十一標傷亡六七百人,基層軍官幾乎換了一遍,這都是自己辛辛苦苦帶出來的子弟兵啊!對麵不愧的第一師的確不愧是南方最強的部隊。
太陽已經西斜,他舉起望遠鏡又看了一下那個已經被炮火炸得有些殘缺的村子,咬了咬牙根,將第三營管帶張學顏叫了過來。 “學顏,天黑前還能再衝一次。我把整個標能動的兵都給你,能不能拿下那些南方佬也就看這一次!等天黑,他們肯定會趁夜脫離接觸,逃回臨城,上了津浦路,我們再想攆上他們就難了,能不能一口氣吃掉眼前這股敵人,就看這次了!”
張學顏沒說話,隻是重重地點了下頭,轉身吆喝著自己的護兵就去整理部隊了。
五分鍾後,他站在隊伍的最前列,用手槍指著南方,大喊道,“兄弟們,是龍是蟲就看這一次啦!別給十一標丟人!衝啊!”
幾百個灰衣的北洋士兵爆發出撕心裂肺的吼聲,也不等炮火支援,更不管什麼隊形,完全憑著本能和一腔蠻勇衝了出去。
“媽的!”聽見北方傳來的喊聲,張鬆霖朝地上啐了一口口水,盡力支起了已經精疲力竭的身體,將步槍架在了殘牆上。
沒有火炮的攔射,炮兵早在一小時前就打光了彈藥,殘餘的輕機槍的步槍都先後開火了,在北洋軍密集的隊形中犁出一道道的缺口,但是這些火力根本擋不住他們瘋狂的衝擊。
看來北洋軍這次是真的拚命了,雖然不斷有人倒在衝鋒的道路上,但是沒有任何一個人有一點點的猶豫,也沒有任何人匍匐下來躲避子彈,他們隻是如同受傷的野豬一般直挺挺地朝著井亭村衝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