叢琦走近, 就發現酈慧心不太對勁。
她戴著墨鏡,叫人看不見她的眼神。
但垂首的動作, 還是隱約感覺到她視線的躲閃。
而那慘白到極點的臉色更是叫人擔心。
叢琦關切問道:“酈姐, 你還好嗎?是不是身體有哪兒不舒服?不舒服你一定要跟我們講啊,我一個人去也可以的。”
“不,不用, 我沒事。”
酈慧心掌心冒汗, 身體僵硬,感覺周身的空氣都凝滯了。
緊張得打起磕巴。
她心裏亂得很。
起初覺得對方就是那個叫木仔的男人, 但他跟叢琦說話時眼尾眉梢嘴角都是笑意, 她又覺得不像。
但記憶中那一幕著實令她膽寒。
盡管過了好些年。
盡管理智在分析他們可能並非同一人, 但她還是不可抑製的感到害怕。
沒辦法, 那個場景離出現過的所有人對她而言, 都是噩夢一般的存在。
“叢琦, 這位是?”
酈慧心暗示自己不要慌,得先確認一下。
沒準就是長得相似呢。
“哦~~”
叢琦晃了晃十指相扣的手,笑得一臉甜蜜:“是我跟你說過的男朋友啊, 他叫暨和北, 帥吧?”
“……很帥。”
酈慧心艱難的咽了咽口水。
這會兒簡直佩服叢琦了。
“你好。”
暨和北微笑頷首, 伸手打招呼:“酈小姐, 以後要勞煩你多照顧琦琦了。”
這聲音一出, 酈慧心更加糊塗。
因為太幹淨太平和了, 甚至帶著一絲陽
光的溫暖。
記憶中那個坐在角落一言不發但渾身散發著恐怖氣息的男人好像是個啞巴。
給人的感覺, 實在太不像同一個人了,可他們的臉幾乎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難道,這真的純屬巧合?
不, 不可能的, 總不能是誰整容了吧?
啞巴可以裝,但她可不信這兩年的整容技術如此高超?
何況,若是知道這張臉的身份還敢整成這樣,不要命了?
林爺第一個叫小弟砍死他。
“不客氣,我是她的經紀人,應該的。”
酈慧心不敢多想,僵笑著應道。
好在墨鏡擋住了她的大部分情緒,才能讓她勉強保持鎮定,實則她此刻腿軟得厲害。
如果眼前男人真是那個木仔……
她不敢想下去了。
她客氣完,對方注意力就挪開了。
小情侶繼續膩歪,兩人手牽著手說話,交握的手晃過來晃過去。
都是些沒營養的廢話。
但他們就是一來一回說得特別起勁。
叢琦嬌嗔一句,暨和北伸手抱抱她,兩人原地晃兩下,又放開,再抱一下……
沒有特別親密露骨的動作。
但就是讓人無法忽視掉周身散發著粉紅泡沫的甜蜜感。
暨和北沒看自己,酈慧心這才敢鬆了口氣。
等跟叢琦上了飛機。
她反複斟酌了下用詞。
佯裝無意問道:“你和男朋友感情好好嗟,看來要不了多久你就會想結婚,哎,我好不容易找到你這個好苗子……”
“對了,他是做咩的呀?”
“做點小生
意。”叢琦好奇的往窗戶外瞅,隨口答道。
“結婚這樣大的事呢,你可要想清楚。好多藝人結婚後就像流星,消失得不知多迅速。”
叢琦回頭,瞥酈慧心。
倒沒覺得她說這個很奇怪。
她自己當過幾個明星的影迷歌迷,雖然沒瘋狂到為人家癡為人家狂,但也了解過經紀人很多時候作為藝人的發言代表出現的。
既然要代表藝人,肯定就要了解藝人的各項信息。
叢琦自忖清清白白做人,正正經經談戀愛,不需要藏著掖著。
她在簽合同時就想過了。
當有一天這份工作影響到她的日常生活讓她感到煩惱時,不需要旁人指點,她自己就會選擇退場。
所以,她沒打算傳遞給經紀人錯誤信息——類似暨和北不重要,她隻是玩玩這樣的印象。
因為經紀人一旦判斷錯,作為她未來一段時間的合作夥伴,肯定會在各方麵讓自己感到困擾。
沒準成了力的兩端,互相拖後腿。
她更希望酈慧心早點有心理準備。
“酈姐,不必這麼早擔心這個問題吧。”
叢琦心態調整得很快,賺錢嘛,不磕磣。
她也不吝於讓經紀人知道這點:“不過酈姐,我當藝人就是想賺點錢,因為我家裏有貸款要還,紅當然很好啦,可以賺更多錢嘛。但紅多久我沒想法,我的人生裏肯定有結婚生子的安排,至於在多久以後,我也不知道。”
“更不敢跟你保證。”
“為什麼一定要結婚
呢?我講老實話,婚姻對女性弊大於利。”
談到婚姻,酈慧心覺得自己很有發言權。
叢琦挑眉,則反問:“這不是看個人選擇嗎?”
“我很佩服你這樣的獨立女性,但我貪心,既想要有一份不錯的工作,又想要溫暖穩定的家庭,是利是弊,我想得等我擁有過才能下結論。”
人生又豈能完美做到趨利避害呢?
做選擇——承擔後果——不就可以了嗎?
酈慧心很少為藝人頭疼。
但麵對自有一套邏輯,且不容易受人影響的叢琦時,她頭疼的次數一隻手都數不過來。
你要說她講的對不對?
其實並沒有錯。
每個人想要的生活不一樣,沒有孰高孰低之分,但就是跟她希望的不一樣。
酈慧心覺得自己還能努力努力。
“說出來不怕你笑話,我沒來內地前是有一段婚姻的。當時看對眼時就是因為我們都是工作狂,都覺得自己是眼界開放的人,所以對繁殖後代我們意見好統一,都覺得不需要。”
一聽就是有轉折的故事。
叢琦側首,好奇道:“然後呢?”
“結果,結婚才五年,他就搞外遇包二奶,還搞出一個BB。”
叢琦詫異。
“當時他跪在我麵前痛哭流涕,說家裏太冷清,有孩子會更有家庭氛圍,還說,他會跟那個女人一刀兩斷,從此以後BB就隻是我和他的BB。”
叢琦:“那你肯定沒有原諒他。”
否則不會獨自一人在內地重新開始。
“不
,我原諒了。”
酈慧心深深看了叢琦一眼,自嘲道:“那時候我還愛他,我告訴自己,愛一個人不僅要愛對方的閃光點,還要包容對方的缺點,況且人的想法不會永遠都一層不變,他想要BB我卻不想生,但又不願意放棄這段感情,接受似乎是唯一的選擇。”
“啊!”
叢琦聽完感到莫名的惆悵。
大概是事業型女性竟然也曾經為愛昏頭讓她有一點點不適。
更關鍵的是,她不認同酈慧心的觀點。
如果她喜歡一個人當然是喜歡對方的閃光點,若是缺點大過閃光點,那可就愛不起來了。
她隻會溜得飛快,以每秒八百米的速度!
不過,雖然不認同,但她也沒插話,而是認真聽著。
酈慧心見她陷入沉思,還以為自己的話終於讓她聽進去了。
嘴角勾了勾,露出一個滿意的淺笑。
她就想告訴叢琦愛情婚姻都不可靠,隻有事業最靠得住。
這麼好的條件不使勁在演藝圈撲騰,跑回去當賢妻良母豈不是浪費?
天大的浪費。
為了給叢琦打雞血,她甚至不惜把這段很不愉快的往事拿來當反麵案例。
“可惜,他並沒有珍惜這段感情,大概是覺得我能退讓第一次就能退讓第二次第三次,沒過多久他便故態複萌,越玩越大,越玩越大,最後玩到我手裏一個小明星頭上。”
叢琦眨眨眼。
兔子吃了窩邊草?
酈慧心眼神暗了暗,幽幽道:“其實他們剛搭上線時
我就知道了,但我裝作不知。”
叢琦:難道又是因為愛情?
“因為,他根本不知道那個女仔是九龍四合會老大塞到圈裏釣魚的,不是給他玩玩的工具。這事一出,四合會當然饒不了他……”
就是因為陳家祥這個賤人被四合會綁走,公婆姑嫂齊齊上陣,哭求不行就搞她工作。
搞得酈慧心身心俱疲。
為了早點擺脫這攤淤泥,又不得不硬著頭皮求有著“九龍一霸”之稱的林爺。
在四合會總部,她見到不好好當工具的Alin和陳家祥被折磨得不成人樣。
當時,林爺下首第三個位置就坐著一個叫木仔的男人。
他全程沒說一句話,半闔著眼睛。
聽人講,這人好像是啞巴。
而林爺似乎有意敲打他,讓他選擇處理Alin或是陳家祥。
還問,這麼久不動手是不是要金盆洗手,打算跟四合會分道揚鑣。
那個木仔眼神淡漠。
看著人就跟看死物差不多。
隻是默默抄起刀子,麵無表情就廢了陳家祥一隻手一條腿。
仿佛剁的不是人,是砧板上的雞鴨。
而Alin就慘多了。
林爺處理她的方式是讓好幾個兄弟當著所有人的麵輪了她,不僅輪了還拍了DV,第二天錄像就流到各大錄像廳,她被扔去了林爺手下的夜場。
酈慧心當時就在現場。
手腳冰涼。
腳就跟被釘在地上差不多,求情的話剛冒出個開頭就被這一幕嚇呆了。
好在這些“江湖人”明麵上還
講個義。
覺得她站出來幫賤男人求情也契合了義,這才沒把矛頭對準她。
而作為在港城生活將近二十年的人,港城多亂,幾個幫派多黑,酈慧心知道但在這之前,完全想象不出來。
八十年代之前,那都是明火執仗的幹架搶地盤,光天化日砍死一片,警察廳都不敢到堂口抓人。
到八十年代,港城迎來了經濟發展的大好時機。
這些□□也紛紛轉型,不再像以前在街上打打殺殺,而是轉型到各行各業中。
其中有以娛樂圈為主要代表。
例如四合會,他們就主要經營娛樂產業。
而娛樂產業不僅是娛樂圈,還有夜店酒吧,這個產業鏈就少不了毒品、人蛇……
其中不知滋生了多少罪孽。
這件事差不多過去半年後,警方接到線報跟四合會對上。
繳獲了一噸□□,還端了幾條販賣人口的線。
四合會高層更是被抓了一批。
小道消息說是木仔告密,至少媒體是這樣講的,所以林爺抓了他在他身上澆了汽油,一把火把人燒死了。
但具體真相是什麼,酈慧心不清楚。
她隻知道,就算木仔死前幹了樁積德的事,也不能掩蓋他心狠手辣的事實。
酈慧心拿不準叢琦男朋友是不是那個人。
如果是木仔,他怎麼從林爺手裏逃掉回的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