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七舅舅家來串門。
男人們紮著堆聊天, 韓學禮被喊了過去,陳大舅破鑼嗓子, 拍著韓學禮的肩膀, 舅媽一看就是個精明的,沒往廚房裏頭湊,搬了個椅子坐在外頭曬太陽, 隨手拿著毛衣就開始織起來, 寶媳婦見到舅媽在,也湊過來聊天。
她兩娘家本來就是一個村的, 一聊起來就說起唐小麗在火車站做生意, 陳舅媽眼角一瞥。
火車站那種地方, 能搞個門麵當真是有本事了。
老大家有多少家底她是不清楚的。
小姑子家裏有多少家底她卻很清楚, 這幾年陳萬斌沒事來打秋風, 不說一千, 起碼搜刮走了八百,陳萬斌複讀的生活費基本上都是小姑子出。
當初韓家有兩個兒子都在糖廠上班,男人又是能幹能吃苦的, 陳舅媽每次過來都要被小姑子數落, 以往來走親戚, 都憋了一肚子的氣, 可現在不一樣了, 現在他們家有錢, 誰的氣都不樂意受——
陳家住的村子靠近市區一些, 最近被征收了幾畝地農田,征收款項都有好幾千。
不光如此,現在政策好, 修的大馬路都到他們村子裏, 以後廠區蓋起來,周遭一帶肯定能帶起來的,聽說羅湖有人就開始蓋房子了,以後靠出租房子就能收錢。
陳舅媽因此非常得意,今年到處去拜年,刺得陳雪華眼睛疼。
再看唐小麗這城裏人都不入眼陳舅媽的眼。
要說
哪裏不順心的,唯獨就是一個陳萬斌,從派出所出來以後就被退了學,一天到晚瞎晃悠,還打家裏錢的主意,前幾日想誆三千走買摩托車,三千多去買摩托,也隻有陳萬斌這樣不食人間煙火的能夠想的出,這時候三千塊都能快給樓房起個殼子了。
不過在外人麵前還是強打起笑臉:“你也幫我們萬斌留意留意,看看有沒有合適年紀的姑娘,我們家那邊現在政策好,以後隻有享福的。”
“那是自然,你們村以後政策好,都是享福的命。”寶強捧著人家的話頭講,其實心裏也是看不上陳萬斌的。
又懶又愛玩,多少錢都不夠他敗的呢!
而灶房裏,男人們侃大山,女人們要燒火做飯,陳雪華一貫喜歡指揮小輩,可今年往前湊溜須拍馬的少了一個,唐小麗不想讓韓學美一個人變成活靶子,便也來幫忙,韓學美搬柴火的時候衝唐小麗擠眼色:“我大舅媽會來,說不定堂舅媽也會來,來了肯定要找我媽麻煩。”
她說的是陳曉柔的事兒。
陳曉柔是陳雪華娘家隔了幾房的侄女,跟韓學文也算是青梅竹馬長大,誰知道會這樣了?
“應當不會的,東西都搬走了,我聽說年後陳曉柔就要找工作進廠。”
“她跟你說的?”韓學美頓時露出一副好羨慕的模樣:“自己能掙錢當然是好了,以前我哥掙錢,二嫂要花錢也要請示我媽。”
“嗯。”
唐小麗偷偷
往外麵瞟了一眼,見韓學禮微笑著跟舅舅說話,韓學文難得沒湊上去,舅舅手裏頭拿著一直煙,一邊說一邊抽著,說得眉飛色舞的。
一定沒什麼好事兒。
吃飯的時候男人一桌,女人一桌,看陳舅媽那誌得意滿的樣子,這個時候才聽說原來隔壁村開始征收了,這一征收家裏多了幾千塊錢,陳萬斌燒得唄,還要買摩托。
看人家騎了個摩托,他就非說現在有個車才好娶媳婦,磨了很久他媽沒鬆口,就想找陳雪華要。
可陳雪華哪裏有錢,那玩意兒要好幾千呢。
陳舅媽琢磨著錢不花完兒子能天天要,所以準備蓋個樓房,陳家位置好,現在蓋以後還能放租呢。
以前陳家老貧了,陳舅媽來這邊串門基本上都是吃頓飯就走,來了還要被陳雪華數落,現在情況倒著來了,陳舅媽一上桌子就大大咧咧的說:“現在政策好,說不定過幾年你們也能征收了,不過現在不種地也挺好的,像你大舅在工程隊給人開車,多拉一車貨還獎四分錢,一天光獎金都能拿一塊,算上工資比糖廠還多了。”
跟糖廠比,就是跟韓學文比唄。
陳雪華憋了一肚子的氣,別看她在自家人麵前人五人六的,可真是會看人臉色,以前她好就數落陳舅媽,現在陳家好了吧,讓陳舅媽這樣懟竟然連屁都不敢放一聲,唐小麗默默聽著,就覺得好笑。
陳舅媽叨叨了半晌,可真沒人願意
聽她說征收的事情,說道最後她自己都快沒了力氣。
說到最後,陳舅媽又施恩一般開口:“小麗,阿華,我們這次來呢,是想開口找你們借點錢。”
你看吧,有錢的總找沒錢的借錢。
這是鐵律。
找人借錢不說,還要用高高在上的口吻,好像你不借就錯失良機了似的。
唐小麗沒答話,倒是陳舅媽自顧自開口說了:“現在我們村不是搞開發嘛,我跟你舅舅商量著把房子蓋起來,上層出租,下層以後自己住,蓋了新房,萬斌娶媳婦兒也多個依仗。”
提到陳萬斌,陳雪華一聽就很感興趣,忙問:“要多少呢?”
看這架勢是有錢啊,陳舅媽就換了一副嘴臉了,眼睛朝著唐小麗一看,手指頭一勾,比了個“三”。
“也不多,你們能拿盡量就多拿一點,一共三千。”陳舅媽得意洋洋翹著胖乎乎的手指:“我們這好不容易蓋個房子,應該緊著好了蓋的,家裏頭動遷了幾千塊錢,再借一點一次性蓋高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