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仲是個習慣在黑暗中行走的人,回去的路上,有幾處拐角並沒有燈,隻在月光的映照下,有叢叢叫不上名字的植物影影幢幢的。京墨隻覺得高一腳低一腳的,平日裏走這條道,很是喜歡它高低不平曲折有致的樣子,地上點綴的鵝卵石更是使得它不單單是條路,還是風景。
京墨每每抬高了腳,落下去卻沒有意想中的坡度,心裏有些惱火,因為老是高高抬腳的樣子有些傻。
倆人默默地走了一段,杜仲忍不住低低笑起來,他說:“你不用老是把腳抬那麼高,到前麵才是有小坡的那段。”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京墨忍不住抱怨說:“這段路怎麼不按上燈呀,黑燈瞎火的太難走了。”
“習慣了就好了。”說罷伸出手來輕輕握住了京墨的手。他的手比較大,把京墨的手完全握住了,像是握住小孩子的手,完完全全地握在掌心裏。這雙手幹燥而溫暖,但是並不柔軟,京墨覺得手背處有硬質的繭磨著皮膚,難道說養尊處優的少爺,統領北地的少帥也會有繭?說不通啊,他隻需發號施令就可以了,有什麼必要親力親為呢。
被他牽著走路,果然舒服多了,京墨很是享受,問道:“你手上怎麼會有繭?”
“我手上怎麼就不能有繭?”
“你是少帥,動動嘴皮子就行了,哪裏會把手磨出繭來?”
“哈哈”,他大笑起來,從胸腔中噴薄而出的笑聲格外響亮,劃破了一地的寂靜,不遠處的崗哨卻恍若未聞,依舊身姿不變,沒有誰提著腦袋伸長脖子窺探。
京墨聽他笑得聲大,又像是聽了什麼好玩的故事,笑個沒完了,心裏一急,沒容多想,空著的手就捂上去了。笑聲被憋在京墨的掌心裏,熱氣不斷嗬出來,一波一波衝擊她的掌心。
“別笑啦,被人聽見多不好。”京墨抱怨道。
杜仲輕輕拉下捂著他嘴的那隻手,一並攥在手裏,柔聲道:“這是在我的府裏,怕什麼?不要怕。”
氣氛一下子曖昧起來,京墨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倆人的距離太近了,急急地要甩開他的手,哪知他用力雖不大,卻足以握住京墨不放。
杜仲含笑看京墨甩來甩去,最後說:“別鬧了,回去休息吧。”說罷鬆了一隻手,另一隻手依舊牽著京墨。
到東院門口,衛戍們都向杜仲行禮,因為手還被握著,京墨也狐假虎威地受了衛戍們的禮,居然感覺很好。怪不得這些頭頭們都喜歡別人行李,原來不僅僅是身份的象征啊。走在東院的小橋上,京墨把這個想法跟他說了,杜仲站定了,看著京墨說:“那你知道受禮背後是什麼嗎?”
京墨聽他問得一本正經,搖了搖頭,又仰起頭等著他解釋。
“受人家的禮就得負責任啊,哪有白白受禮的道理,付出的代價連你自己都想不到。等明白了要付出什麼,就是打死也不想受禮了,可那時候已經晚了,回不去了。”語調竟有幾分淒涼。
京墨無語,暗暗後悔不該問這個問題的。好在蓮姨和碧玉已經從裏麵迎出來了,站在遊廊邊上,朝著小橋這邊喊:“快進屋吧,外頭起露水了。”
待走近了,蓮姨看到倆人牽在一起的手,拊掌笑道:“這下可好了,省得夜夜站在橋那端望啊望的,屋裏頭的卻啥也不知道,睡得正香甜。”
京墨大窘,又要掙脫手。杜仲不動聲色地緊握住,不肯放手,臉卻對著蓮姨說道:“蓮姨快別說了,有人臉皮薄。”
此刻京墨的臉已經跟煮熟的大蝦沒什麼兩樣,熱辣辣地。她瞟了瞟幾個人,蓮姨笑得慈眉善目的,碧玉抿了嘴在偷笑,杜仲一副跟他沒關係的天青風朗的樣子。
真不知他還會說出什麼來,她急急地截住話頭:“我要回房了。”
杜仲朗聲答應了,鬆開了手。京墨逃也似的回了房,坐定後卻聽見他並沒有走,而是在院子裏跟蓮姨說著什麼,上揚的語調顯示了他不錯的心情。凝神聽了會卻隻能聽見聲音,談話的內容根本就聽不到!什麼時候喜歡聽壁角了,京墨掐了自己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