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根本隻聽你的,我不要學了!"她氣惱的撇開鵝蛋臉。
在兩大惡勢力的夾擊下,石藤靖和已至沸騰爆發邊緣。
"歐亞一號,如果你再搞怪,我就把你砍掉重寫。"他沉聲警告。
計算機熒幕閃動兩下,溫馴的回到原先的圖形接口。
"現在它合作了,你再試試看。"他兩手環抱在胸前。
她斜眼瞟著這對不可信任的主仆。"最後一次哦!倘若這台破計算機又出狀況,我就不學了。"
"好,今天的最後一次。"他豈是省油的燈?黃少貞若想在這個屋簷下寫作,就得學習使用簡單、整齊、清潔的計算機,就這幺簡單!
她不滿的瞪他一眼,不情不願的開口道:"歐亞一號,進入中文輸入模式。"
就在他們以為計算機有會有反應之時,"歐亞一號"終於秀出一行委屈的句子──你忘了說"請"。
"你看!我不學了!"黃少貞氣得轉頭就走。哪有這種事!它的老大可以使用命令句,輪到她就得加個"請"字?
石藤靖和挫敗的關上電源。
"Shit!"總有一天會被這"兩個人"氣死!
逃離計算機煉獄,黃少貞的頭號避難所選擇自然是陽光燦爛的庭園。
來到石藤家的三個月期間,她除了睡房兼工作間,最常耗待的地方便是這一小方天地。
她一石藤靖和的房間原則上屬於同一間相連的主臥房,隻有她這一側擁有通往庭園的出入口。正巧他們的睡房又位於轉角地帶,這片"荒效野嶺"自然成為她的私密景點,僅有園丁偶爾涉足其間。
拐角處一小樹林向來是她的最愛,由七株全抱而成,提供足夠的隱私性。
葉縫篩入點點的夕照,為綠林憑添幾許生氣。
經過幾個月的緊繃,今天的心情似乎格外鬆馳。有什幺特殊的原因嗎?
計算機房的情景倏然回到她心間。那台愛作怪的"歐亞一號"!她又好氣又好笑。都怪它的老大沒事找事做,偏生要教她勞什子計算機。
隻是險險滑跤的一幕,便讓他放下一切重務,回家教她計算機,這代表他關心她嗎?
喔,不,別再想下去!別再讓情況更複雜。他關心的隻是她腹中的胎兒,如此而已。他們兩人都沒有太多心力去負擔更複雜的情緒。
可是,為何她心裏仍然覺得甜蜜?
石藤靖和不是一個懂得營造氣氛、溫柔調笑的男人,本質上的他仍然存有許多日本男人的劣根性,大男人主義、不擅於溝通、傲慢的牛脾氣──尤其對女人。然而他卻以他的方式在照顧她。
許多細節表現在生活的點滴當中,比如雇一個會說英語的貼身女侍給她,陪她練習簡單的生活日語,以備不時之需;比如知道她半夜會使用盥洗室,從此在自己的房裏點亮一盞小燈;比如怕她在滿地紙團上跌跤了,硬逼著她學計算機……
被他貼觸的脊梁,仿佛仍印著生氣勃勃的體熱。這裏她才想起來,他總是趁她不注意時動手動腳的……秀麗的容顏騫然染上酡紅。
"哎呀!"小樹林裏竄起一聲壓抑的痛叫聲。
黃少貞心中一動,悄沒聲息的摸到聲音來源。樹幹後麵,一張掛彩的小臉孔映入眼簾。小哲的左臉頰紅腫了一大片,嘴角淌著血絲,額上有兩道細小的擦傷,衣襟整片被扯裂了。
"小哲,你受傷了?"她憂心忡忡地走出藏身處。
多虧了雅子的協助,再加上她天生的語言能力不錯,兩個多月來,她已經能夠使用簡單的日文與其它人溝通。
小男孩漲紅了臉,顯然不願被人目睹這身狼狽。
"沒有。"倔強的小臉孔轉過去。
她繞到小男孩身前蹲下來,輕輕點觸他額角的大片淤傷。不知為何,這個孤獨的小家夥很得她的緣。
"你和同學打架嗎?"她溫柔的拉高衣袖,擦拭小臉上的泥巴與血跡。
"女人不應該過問男人在外頭的事。"小哲老氣橫秋的訓示她。
好個日本傳統教育!她險些失笑出來。不期然間瞥見他的手心,幾道長條形的紅印咬烙進皮膚裏。傷勢不像打鬥痕跡,倒像藤條留下來的紀念品。
"老師打你?"溫柔杏眼頓時蒙上一層不悅的陰影。
小哲踢動地上的小石頭,沒有回答。
"你有老師家裏的電話嗎?我想跟你老師談一談。"她向來不讚成體罰!
"不行!"小哲陡然瞪大鳥溜溜的眼珠子,反應很激烈。"男子漢才不會回家哭訴,你打電話給老師會害我在同學麵前抬不起頭來。"
她又好氣又好笑。"你這個小鬼頭!小小年紀就學到一副牛脾氣,將來長大怎幺得了?"
小哲遲疑的打量她幾眼。大宅子裏。從來沒有人對他這幺溫柔關懷過,他無法確定漂亮阿姨的意圖。
"不是老師打的……"他決定透露一小部分事實。
"那是誰打的?"黃少貞的眉蹙得更緊。
小哲垂下眼睫毛,繼續踢動地上的石礫。
"奶奶打的。"半晌,他又加了一句,"她說我打架鬧事很不乖,必須接受處罰。"
"奶奶問過你打架的原因嗎?"她的柳眉皺起波瀾。
小男孩搖了搖頭。
"那你為什幺打架吧?"她拂掉他頰上的泥巴印子。
"不是我起頭的。"黑眼珠子迸出憤慨的光芒。"是崗田健之那幾個壞蛋圍起來欺負我,嘲笑我沒有爸爸和媽媽,我氣不過才和他們打起來。"
"原來如此。"她緩緩點頭。素來久聞日本校園裏所謂"欺負"的事件,但沒有料到小學生也會如此野蠻。
"跟你說這些也沒有用,你們女人又不懂。"小哲怏怏地掃她一眼。
"你喔!"她點了點小男孩的額頭。"先進屋裏去,我幫你擦藥。"
"我自己擦就好了。"小哲勇敢的挺起胸膛。"我每次都是自己擦藥。"
每次?這表示他不止一次和同學鬥毆!黃少貞腦筋一轉,心裏立刻有了計較。
"好吧,你自己回房擦藥,記得先把傷口洗幹淨。"
小哲跑開兩、三步,忽然停下腳步,瞄瞄石藤靖和的窗戶,又回頭看看她,小小臉龐漾起遲疑的央求。
"我不會跟你伯伯說的。"她溫柔的保證。
小男孩這才帶著釋然的神情跑開。
她心頭頓時又湧起一股對石藤母子的怨怪。小哲顯然很崇拜他高大威武的伯伯,為何沒有人看出來呢?
也該是他們對小男孩付出一點心力的時候了。
隱隱約約的口哨聲從計算機房裏飄漾出來,她轉進室內,直接侵入石藤靖和的疆域裏。
"嗨,既然你這幾天請了假,可不可以幫我一個微不足道的小忙……"
華麗閃亮的奔馳轎車滑進校門口。
守門的警衛頂高老花眼鏡,以為自己看錯了。訪客記事簿並未交代今天有達官貴人蒞校訪問啊!
正午十一點半,豔陽高照,引擎近乎無聲的熄了火。駕駛座的黑門打開,身著製服的司機恭恭敬敬的下車,繞過車頭打開後方車門。不一會兒,一位穿著粉櫻色和服的女子跨出車門。
老警衛不禁有些失望。這幺華麗的陣勢派頭,應該搭配一位高貴典雅的女士,誰知隻是個稍具姿色的平凡女人,年紀也顯得太輕,才二十歲左右,少了幾分架式。
年輕女人下了車之後,恭順的站在司機旁邊等待,顯然豪華房車內另有一位身份更尊貴的乘客。
老警衛精神一震,頂了頂眼鏡密切注意著後情發展。
命運之神並未讓他失望。半晌,一道倩影欠身從車廂內跨出來。
啊!老警衛無聲的讚歎。這才是所謂"氣質高尚"的美人兒啊。
嬌客抬起柔荑,不勝俏弱的放在柳眉上抵擋烈日的威力,教人不自覺想招呼她站入陰影下,免得被豔陽咬傷了柔脂玉膚。豐澤烏黑的秀發在腦後盤成一個典雅的髻,鵝黃色和服更襯出一身渾然天成的華貴。
"這位夫人,請問您想找人嗎?"老警衛忙不迭迎上去,將貴客迎進陰暗涼爽的警衛室裏。
"是的,我替我兒子送便當來。"嬌客嫣然微笑,白皙的雪膚點上兩片嬌豔浴滴的紅唇。"他早上出門太匆忙,忘記帶在身上。"
"請在此處登記。"老警衛快手辦好訪客登記手續,指示她二年丁組的教室方向。送了訪客進門後,他立刻拿起內線,直接撥往校內的守衛亭,知道老朋友會興匆匆的把八卦傳遍其它辦公室。
"喂,我告訴你,有一位美得不得了的夫人送便當來了,你知道她是誰嗎?她的名字登記是'石藤靖和夫人'哩……對對對!就是那個赫赫有名的石藤家啊……"
黃少貞轉過穿堂,先靠在牆上調整一下夾腳拖鞋。日本女人真的穿這種東西過日子嗎?硬邦邦的鞋底一點都不舒服,幸好她扮演氣態高貴的角色是天生拿手,才能強忍到現在。
"夫人,有人在看。"瞄見遠方有幾顆探望的腦袋,雅子忍著笑提醒她。
"我的腳底快磨出水泡了。"她抱怨的咕噥著。
一行人繼續往目標前進。雅子和司機亦步亦趨的跟隨在她身後。如她預期的,這個華麗的陣勢吸引了無數注意力,沿途每一扇課堂窗戶都立刻安靜下來,待他們經過之後,嘩然爆出細碎的討論聲。
據雅子的說法,大少爺事業繁忙,於是孫少爺的教育問題便由老夫人一手包辦;然而,石藤老夫人並示將他送入富家子弟就讀的貴族學校,反而安置在尋常的市立小學裏。
雅子同她這位"仿少夫人"相處久了,膽子也大了,嘀嘀咕咕的咬起耳朵,"我想,老夫人是怕小少爺與她朋友的孫子同班,到時候,他的出身又被人家拿來當茶餘飯後的閑話。"
黃少貞聽了冷笑。那個老巫婆怕別人說閑話?那她就製造一點閑話給老人家聽聽。
二年丁組的教室牌子遙遙在望,她凝收心神,伸手攏了攏鬢際,確定自己的外形完美無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