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的鄉鎮包村組長都由非領導幹部擔任,LX鎮就是這麼奇葩,除了書記、鎮長、人大主席,每個副職領導都是包村組長。每個組長下麵有若幹組員,然而幹起活來幾乎都是組長衝在第一線,組員不是在打下手,就是在一旁觀望,有的甚至推三阻四。
這要從鎮裏幹部隊伍的年齡結構說起,相對於其他鄉鎮,這支隊伍年齡算是偏大的。
我們所在的這個市(縣級市),從1993年起從普通縣改為縣級市,原下轄21個鄉鎮,2005年鄉鎮合並,變為16個鄉鎮。鄉鎮幹部職工群體是非常大的,隨著世界人口老齡化時代的到來,鄉鎮幹部職工老齡化的趨勢也越來越明顯。這裏麵不僅有大量為黨和人民的事業奮鬥了一輩子卻由於種種原因得不到提拔的老職工,還有海量在鄉鎮奮鬥了一生、曾擔任過領導幹部、幾十年削尖了腦袋往城裏鑽卻由於種種原因始終不能如願的主任科員、副主任科員。這些幹部職工也曾年輕過,也曾那麼意氣風發、一度鬥誌旺旺,卻因為勞累半生,所想的不能如願、所盼的不能實現,隻好悻悻卸下身上的重擔,退居二線等待退休。平時,考慮到他們的年齡和身體,領導一般不會給他們分配太繁重的任務,於是,他們領著比一般領導幹部都高的工資,過著相對輕鬆愜意的生活。沒事的時候在家裏或者宿舍看看電視睡睡覺,或者三五成群在辦公室裏閑聊,即便有緊急、繁重的任務,他們也隻是打打下手,或者在一旁指手畫腳。
這種現象在LX尤甚,因為離城區較近,各鄉鎮那些奔五以上的一般幹部職工眼見提拔無望、那些退居二線的前領導幹部眼看進城無門,隻好退而求其次,通過各種各樣的途徑來到這個鎮工作,一方麵工作上沒什麼壓力,壓力都在領導那裏,另一方麵離城近,方便每天見到家人,即便“走讀”是違紀的,他們也會有恃無恐,因為大家都這樣,而且證據難找,拿什麼去問責他們?所以,LX就成了這兩類大齡幹部職工的天堂。
在現代化的工作機製、模式和技術手段麵前,這些人畢竟落伍了。在這個時代,動不動就要建立QQ、微信群,動不動就要用到APP,動不動就要使用電腦大數據,這些工作不僅僅是對知識、智慧的考驗,也是對體力、精力的磨礪,上了點年紀的人,顯然勝任不了啦!既然這些工作他們搞不定,也不能放任他們光吃飯不幹活,因此,無論鄉鎮還是部門,隻好充分發揮他們的特長,主要分派那些最基礎的工作讓他們去做, 比如接待群眾、入戶走訪、抄抄寫寫以及一些輕體力勞動。
然而,這些大齡幹部職工積累了幾十年的基層工作經驗,在某些工作發揮著“老將出馬一個頂倆”的作用,有時候,某項工作難以推進的時候,他們一旦出手往往能收到迎刃而解的效果。所以,各鄉鎮都給予他們在過去幾十年為黨和人民事業的貢獻,都盡可能給予他們政治經濟上很高的地位,都盡可能尊重他們、敬他們為師。而這些大齡幹部職工當中的大多數也樂於在退休前不多的日子裏盡可能地發揮餘熱,甚至在退休後通過返聘、親臨指導、寫回憶錄等途徑為黨、人民和原單位繼續做貢獻。這就形成一種良性互動,是中華民族敬老愛老傳統的一種寶貴精神財富。
令人詫異的是,在LX,大多數包村組長卻感覺組有一老,如有一惱,有這種人在組內還不如沒有,因為鎮裏的這些大齡幹部職工不是不幹活,他們是真的會添亂。
比如,當時鎮裏有個老同誌叫老吳——一個幾十年在事業上原地踏步的事業編製人員,眼看身邊的老夥計一個個轉變身份和得到提拔,他很失落、有怨氣,於是擺起了爛,工作懶懶散散,開口胡說八道,不僅做不出什麼業績,還經常毀組織的形象、處處拆領導的台。
在鎮裏的群眾眼裏,這老頭是個十足的凶人,對待群眾態度十分簡單粗暴,那些年,我這裏都接到好幾起針對他的投訴。對於這種人這種事我也做不了什麼,給個處分夠不上,批評一頓又怕把他刺激出什麼更出格的是,隻好請主要領導語重心長地教育他一番了事。
在鎮裏的幹部眼裏,這老頭又是個十足的老賴和豬隊友。給我印象深刻的有兩件事。一件是有一天鎮長分派給他一項任務,要求他親自完成,他轉眼一看,一名副職領導就在一旁忙著,他便一個勁地往領導身上推,口中還振振有詞的曝歪理,說:“有領導在這裏,哪裏需要我們這種小角色?”另一件事是有一年上麵出台了一項重要的利民政策,實施之前需要鎮裏的幹部職工去向群眾宣傳。這個老吳倒好,宣傳政策的時候偏偏反著來,不是是對群眾說這項政策有什麼利好,卻說這項政策有什麼弊端,還勸說群眾不要去享受這項政策。這種情況有過多次,傳到鎮裏,領導的鼻子都要氣歪了。書記指著老吳的分管領導說:“你去,好好教育教育這老東西,讓他把嘴放幹淨點!”分管領導知道老吳很刺頭,平時就不好管教,但主要領導的命令不得不執行,他隻好到老吳麵前,和顏悅色地勸他下不為例了事。可老吳已經決定頑固到底,分管領導的勸說起不了什麼作用,隻是說了個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