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到了幹正事的時候,桑榆什麼活也幫不上,隻能坐在一旁看著姑姨們圍著阿姊折騰。不知忙活了多久,樓下有人在喊,說是新郎家的人馬到了。正說著,就聽到一個聲音,清了清嗓子喊:“昔年將去玉京遊,第一仙人許狀頭;今日幸為秦晉會,早教鸞鳳下妝樓。”
一人言罷,便頓時又有十來人粗著嗓子在樓底下喊“新婦出閣”。
客棧老板娘好人,一早空下生意,領著家中女眷和小二在門口攔著。大邯的規矩,新郎進門接新娘的時候,可不是那麼隨隨便便就可以進去的,談家姊妹倆無父無母更無兄弟,攔門的活便托付給了老板娘和跟著過來的遠房親眷。桑榆想站在窗口向下看,卻被姑姨姐妹一把拉住,讓她幫忙捧住東西。
姑嫂們擁著新娘出了房門,桑榆在後頭抱著東西一路追。又因旁的事,被差遣來差遣去,直接錯過了大邯結婚親迎禮中最核心的部分——“奠雁”。等到桑榆好不容易得了空,已經要跟著新娘上路了。
大約是知道新娘還有個年幼的嫡親妹妹,一路從郊外走到奉元城內虞家興許會累著,竟還特地許她上婚車,一邊陪著稍顯緊張的新娘,一邊進城。
和電視裏看到的不一樣,大邯成親的時候竟然是沒有“紅蓋頭”的。桑榆上了婚車,瞧見桑梓一身深青色的喜服,珠翠環繞,笑笑,裝模作樣地行了個大禮:“恭喜阿姊!”
桑梓抬眼,好笑地瞪了她一眼,伸手拉過她坐到自己旁邊,細聲細氣道:“讓你忙活了大半天,可有累著?”
桑榆搖頭。
“二娘,”桑梓垂眼,“從今往後,阿姊再也不會讓你吃苦了。”
桑榆默然,緊了緊相握的兩隻手:“好。”
迎親的隊伍裏,有樂師有卜師和歌姬,從郊外的客棧到奉元城,一路上熱鬧非凡。半路還有圍堵道路,唱歌跳舞要吃要喝要財帛的生人,嘴裏唱著吉祥話一個勁兒地在討喜。前頭的人也不驅趕,由著他們胡鬧一陣,然後差人送上一早就備好的牛羊布帛酒肉。
桑榆偷偷掀開婚車簾子的一角,向外頭好奇地張望。在南灣村三年,偶爾也有人成親,但像今天這麼熱鬧的場麵,她也是頭一回見著,不免哪裏都想盯著看。
一路吹吹打打,新郎騎馬前引,桑榆就坐在婚車裏跟在後麵,桑梓不時告訴她一些她好奇的事。更重要的是,桑梓指著前麵坐在高頭大馬上身穿紅紗單衣的男子,言道:“二娘,那人就是虞家六郎。”
桑榆眨眼,突然愣住,回頭緊張地看著桑梓:“阿姊……你不是要嫁給虞二郎……麼?”
“二郎身體不好,還在病中,不能親迎,故而方才大嫂也說了,六郎會代替二郎與我行禮。”
“……”
不等桑榆表達她的不滿,迎親的隊伍已經走到了虞家大門口,婚車停下。車外窸窸窣窣,不多會兒,傳來虞十二的聲音:
“攔門禮物多為貴,豈比尋常市道交。十萬纏腰應滿足,三錢五索莫輕拋。”
大概是覺得自己找來的這首“攔門詩”寫得好極了,虞安的聲音裏透著一絲洋洋得意。桑梓輕輕一笑,扯了扯正有些悶悶不樂的桑榆:“答詩。”
桑榆根本不會作詩,能勉強應對上的答攔門詩,還是桑梓過去曾經看到過的一首,她背了一晚上,就為了這會兒的事。
“從來君子不懷金,此意追尋意轉深。*諸親聊闊略,毋須介紹久勞心。”
虞安本來正對自己的表現覺得十分滿意,在跟人得瑟求表揚,然女孩清靈的嗓音從婚車裏飄出來,幹淨利索的“答攔門詩”直接秒殺他的。虞安臉色變了變,低頭嘟嘟囔囔了兩句。
攔門隻是象征意義上的對個詩,兩廂都沒有特地為難的意思。卜師在門口拋撒炒米、豆子、小果子和銅錢,早有小孩跳起來爭先恐後地抓住搶走。虞家之前讓袁氏給新婦帶去的侍娘,一路跟著走回城,這會兒挑開車簾,請新娘下車。
婚車外的地上,早有人用氈席鋪開一條路,一直引進家裏大門。前頭有侍娘手持蠟燭引路,還有娘子拿著麵鏡子倒退著走。桑梓拿著團扇遮住臉,自下車後便被人扶著,踩過青色的氈席,跨過一座馬鞍子,一直往裏走。
桑榆站在車上,看著阿姊越走越遠,心情終於從之前的悶悶不樂,慢慢緩了過來。不高興啥,未來姐夫身體不好躺在床上,那讓人代替成親也不算過分。隻是怎麼想,都覺得這門親事,已經說不清楚到底是誰欠了誰的。
“要我抱你下來麼?”
打斷桑榆神遊的是剛才自鳴得意做攔門詩的虞安,這會兒門外的賓客親眷們都跟著新娘進去的差不多了,隻零星幾人還在外頭站著說話,有人瞧見從婚車裏鑽出來的小娘子,有些好奇地打量了幾眼,見十二郎過去說話,不由問道:“十二郎,這位小娘子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