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顧忌著今天是二郎的大喜日子,虞三娘沒在洞房內鬧出什麼太大的動靜來,隻是桑梓的臉色明顯有些不好,卻依舊強撐著聽她說話。
袁氏進屋的時候,就看見三娘站在床邊,正在教訓幾個侍娘,說出口的話,卻分明是在指桑罵槐。屋子裏的其他夫人,大多都與虞家有些姻親,四娘和七娘才剛出嫁聽著三娘說出口的那些話,再看一隻侍立在床邊連喜服都來不及換下的二嫂,心下隻覺得她實在是受委屈了。
家中的長輩這時候都在前麵待客,要是知道三娘脾氣又上來了,在洞房裏教訓二嫂,估計阿爹阿娘的臉色都能黑得像潑了墨那樣。袁氏趕緊咳嗽兩聲,走到床邊,見昏昏沉沉的二郎臉色稍稍有些轉好,轉身握住桑梓的手,安撫了幾句。桑梓眼眶微紅,似乎是強忍著委屈,點了點頭。
三娘叉腰,作勢又要說話,卻被袁氏瞪了一眼。
都說長嫂如母,三娘性子雖然潑辣了一些,但被她這麼瞪,仍然覺得心底發怵,撇撇嘴,不說話了。
等到大夫滿頭大汗地被仆從領進屋,女眷們才從床邊讓開。三娘幾次想走近些問話,都被四娘和七娘拉住,然後就聽見新進門的二嫂柔柔地出了聲:“大夫,郎君可好?”
大夫沒有答話,瞧著新婦打扮的桑梓看了好一會兒,終於出聲:“虞二郎的身體並不大礙,不過是舊病複發,娘子無須擔心。”他說話的時候,眼睛一直盯著桑梓在看,那雙烏沉沉的眼睛,似乎能將人心底的想法探得一清二楚。
桑梓微微一愣,趕緊低頭,寬大袖袍下的雙手緊緊交握在一處。
大夫不置可否地搖了搖頭,走到圓桌邊上,侍娘阿琉趕忙備好筆墨紙硯,他拿起毛筆開始寫下新藥方。
虞二郎會突然發病,說穿了,不過是體力不支。家中的侍娘仆從一直小心翼翼地侍奉著這位阿郎,突然間他昏過去,自然是又驚又怕。動靜鬧大了,連帶著家中的長輩們也開始擔心起來。這會兒見人沒事,大夫又開了新藥,袁氏趕緊對身邊的侍娘使了個眼色。
侍娘微微頷首,轉身就出了門:“阿芍,你去前麵跟郎君們稟告一聲,就說二郎已無大礙,請郎君們安心。”
被點到名字的侍娘正滿頭大汗地在煎藥,聽見喊話,有些心急:“阿恣姐姐,我這走不開!”
“那再差其他人去,別讓郎君們掛心了。”阿恣說罷,轉個身就又進了屋,留下阿芍在那急得有些手忙腳亂。院子裏的侍娘仆從們這時候都各自有各自要忙的事,哪裏分得開身跑這個腿,她急得直起身看了一圈。
“我幫你煎藥吧。”
有些看不下去的桑榆清了清喉嚨,出聲道。
阿芍是三等侍娘,平日裏也就做些院子裏的灑掃工作,或者像這種廚房裏的煎藥切菜等事情,很少能與主子們打個照麵,可即便如此,突然有人說要幫她煎藥,就算真的很急,一時間也不敢答應。阿芍睜大眼睛,看著跟前的小娘子,一時沒想起她的身份來:“要不,你幫我去遞個口信?”
“我不……”
“就這樣!你沿著青石板路一直往前走,這會兒郎君們都還在正堂招待賓客!”她說完,伸手推了把桑榆,“我這煎藥,走不開,這位小娘子,煩請你代勞了!”
人一走開,阿芍蹲下繼續照看藥爐,半晌突然回過神來,急忙拉住從旁邊匆匆走過的阿琉:“阿琉姐姐……娘子的妹妹……大概有多大?”
阿琉有些不耐煩:“約莫五六歲的模樣。”她抬手在自己身前比劃兩下,“大致才這麼高。問這個做什麼?”
阿芍張了張嘴,搖頭:“沒什麼……”就是有,也不敢跟姐姐你說自己剛才差遣娘子的嫡妹去跑腿了……
這一邊,循著記憶,桑榆獨自一人,踩著青石板鋪就的道路,穿過各個房前屋後的花木,一路走到設宴的正堂。
正堂內,杯籌交錯,你來我往,好不熱鬧。桑榆站在堂外,瞧著滿堂陌生的臉孔,一時也不知該找誰傳話。要說找侍娘仆從,人都忙著服侍賓客,她才往裏頭邁了一步,又被喝高了出來跌跌撞撞找地方吐的賓客撞了肩膀,一屁股就坐到地上。
桑榆揉揉屁股想要爬起來,被人從背後抓著胳膊,輕輕抱了起來。
“怎麼又回來了?”
桑榆抬眼,虞聞抱著她,眼底含笑,好看的麵孔看上去儒雅溫潤,一開口,仿佛所有的春光皆為他所用。
習慣了自己這個六歲的身體後,再被人抱起來什麼的,桑榆也就不太在意了。“大夫說姐夫他無恙了。”
虞聞微微蹙眉:“二哥院裏的侍娘呢?”
“大家都很忙,隻有我沒事,所以……”桑榆想了想,老老實實道,結果話沒說完,肚子咕嚕咕嚕響了幾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