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榆精神一振,眼底劃過亮光,低聲道:“是那位常公的夫人?”
“正是那位。”柳娘子撇撇嘴道,“不過這一位並非原配,原配聽說是個村婦。常公當年家中並不十分殷實,老祖母買了個童養媳,等到那位十六歲的時候就做主成了親。結果幾年後,常公考取功名,入朝為官。”
都說糟糠之妻不下堂,可這一位卻是認得了當時這一位夫人,想著能得到嶽丈的支撐,毫不猶豫地休書一封,將糟糠之妻下了堂。
這事其實外頭一直壓著,沒人知道,卻不想那位糟糠之妻倒也不是老實好欺負的主兒,十年前,帶著及冠之齡的兒子一份狀紙,告到了大理寺,直鬧得全奉元城都知道了這件事。常公迫於無奈,隻得將妻兒接回家中,卻咬著牙隻肯給一個妾的身份。
原配成了妾,嫡長子成了庶長子。隻因為這件事,常公花費了比旁人都要多很多的努力,這才贏得聖上的信任,得以擔任太/子洗馬一職。
這事,對桑榆來說實在稀奇。雖然從前她就在不少電視劇或者書中,看到過類似的故事,可這卻是頭一回見著活生生的例子,難免聽得有些來勁兒。
柳娘子還悄悄告訴她:“那原配成了妾,在外頭說起來,自然是不好聽了。於是你眼前的這位夫人整整有大半個月沒有理睬過常公,也就那大半個月的功夫,給其他的妾留了空,硬生生地給懷了好幾個。如今外頭可都說了,常公這是寶刀未老!”
“……”桑榆咳嗽兩聲,心道師父你是成了親,好賴話都能隨便說了,可擱外頭,自己還是個黃花大姑娘,哪兒有跟未出閣的小娘子說這種渾話的。
那一邊常夫人顯然有些不耐煩了,眉頭微蹙,看著正交頭接耳說話的師徒二人,重重地擱下茶碗:“柳娘子好不容易成了親,生了孩子,怎的還是當年那股子脾氣,好賴將徒弟教導地知書達理才是,長輩問話,半天不回答,這規矩究竟是怎麼學的?”
柳娘子有些不愉快地皺了皺眉。桑榆按下她微微握拳的手,淡淡地道:“夫人,桑榆在虞家,始終是外人,不過是托了阿姊的福,才能找到一處安身地,可說到底,那一畝三分地並非是我自己的。相公夫人的名帖裏隻說請老夫人帶著虞家女眷過來吃茶,其中自然是沒有桑榆的。”
常夫人顯然不滿意這個回答,可剛要開口,柳氏擱茶碗的聲音卻是比她之前那一下要重了不少。
清音閣內,視線頓時都集中到了柳氏的身上。
柳氏吩咐道:“阿碧,去前麵看看,阿郎那可是開宴了。”
名叫阿碧的侍娘笑盈盈地福了福身,應了聲喏。
柳氏拿著帕子,輕輕擦了擦唇角,眼皮微抬,輕描淡寫地掃了一眼宋七娘和常夫人,又看向秦氏,笑道:“你看,這事是我糊塗了,瞧我這記性。六郎平日就與我們宰相府交好,我又挺喜歡談二娘的,不妨同六郎說說,以後多帶二娘過來坐坐。我心裏一直盼著有個女兒,偏生生的都是兒子,兒子又一溜煙生的都是孫子,我現在呀,瞧見二娘就覺得心裏高興。”
秦氏一愣,一時不知該如何接話。
袁氏和桑梓麵麵相覷,也不知這時候是該高興還是如何。柳氏這番話,擺明了是幫桑榆擋下那些中傷的話,宰相府這份人情,不管如何,虞家是受下了。
卻說一直沒怎麼開口說話的桑榆,這時候終於放下手裏的茶碗,盈盈起身,行了個萬福:“相公夫人這話,桑榆可是信了的,日後一定常來打擾,到時還請夫人不要嫌桑榆麻煩。”
阿碧從風雅堂回來,說是前頭相公已經開了宴。柳氏點點頭,揮手吩咐開宴,隨即便有一早準備好的侍娘婆子端著菜肴進了清音閣。
宰相府到底是宰相府。饒是因玉石而富貴如虞家,這宴席上頭的道道菜肴,桌案上的壺壺茶水,就足以讓人大開眼界。
白煨肉、八寶肉圓、羊羹、生炮雞、鱔絲羹、素燒鵝、蓑衣餅、脂油糕、雞豆糕等依次上桌,又有武夷茶、洞庭君山茶、各色果酒,吃得人無不讚歎宰相府的廚子手藝非常。就連桑榆的眼睛都亮了亮,多夾了幾筷子的生炮雞。
然,雖說是開宴吃飯,卻不妨礙各家夫人們趁機觀察在座的未婚小娘子們。
誰家設宴,不是一麵想著人際往來,一麵暗自打量合適的人家,盼著給自家子女找一個門當戶對的郎君或是娘子。
若論容貌,清音閣中,無人比得過宋七娘。可宋家家世式微,宋七娘又被聖上賜婚於虞家六郎,各家夫人們自然是覺得惋惜了一些,將目光從這位奉元城第一才女的身上移開,退而求其次地往旁人身上打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