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雲霧斂(五)(1 / 2)

宰相府並非什麼銅牆鐵壁,宋七娘在宰相府落水被虞家十二郎救起的事,也不知是怎的,就傳遍了奉元城。

等到宋家想要掩蓋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甚至還有謠言說,宋七娘被救上岸的時候,衣衫不整,酥胸半露,被虞十二郎摸了個徹底,順帶也被圍在池塘邊的其他郎君們都瞧見了。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宋七娘哪裏還有清譽可言,這才剛從宰相府出來第二天,就因為哭得不行,發了高熱,在床上躺了好些日子。

大夫來了幾波,藥方子換了一貼又一貼,這病起起落落的,愣是不見好。

到後來,宋家無法,隻得差人去崇賢坊的柳宅請單大夫。

其實宋家並不願意請單一清。一來這人脾氣古怪,二來他如今跟宰相府也算是有了彎彎繞繞的關係,宋家實在是不想在這時候還跟宰相府扯上什麼關係。

可論醫術,奉元城內,除卻皇城裏那些太醫們,單一清能稱第二,就無人能稱第一了。

隻是,等到單一清真的登門後,宋夫人的臉色卻有些難看。

“七娘,單大夫來了。”宋夫人沉著臉進屋。

宋七娘在床上躺著,臉色不大好看,見阿娘看起來情緒不對,難免有些擔心,咳嗽兩聲,低聲詢問道:“阿娘這是怎麼了?”

“你之前說裴十七娘的話,是不是真的?”宋夫人壓低了聲音問,床榻前立了一道屏風,隔開了內室和外室,“單大夫來給你看診了,可身邊就跟著那談二娘呢。”

一聽說桑榆也跟著單一清過來了,宋七娘頓時臉色有些發白。她還清楚地記得在假山下聽到的那些話。哪家正經小娘子會去平康坊的,更別提跟那裏頭的妓/女有來往。

一想到是這樣一個不知輕重,沒有廉恥的小娘子一次又一次勝過自己,宋七娘就覺得心口氣血頓時就往上湧了,有些沒好氣道:“她來做什麼?”

奉元城內的大夫大多數都是四五十歲的年紀,平日裏也時常會有大戶人家請過去給女眷看病的。可人家年紀大,自是不用在意什麼男女大妨的問題,偏生單一清的年紀輕,從前就鮮少會進閨閣給未出嫁的小娘子看病,成親後更是堅持這一條。

但凡給女眷看病,其實無論是年長的還是年輕的,大夫們總歸是有些避諱。

宋家不知道單一清帶著談家二娘上門是來幹什麼的,直到進入七娘的閨房,單一清老老實實地坐在屏風外,指揮著談二娘繞過屏風去看看七娘的時候,眾人這才後知後覺。

敢情人家帶著妻子的徒弟過來,是為了方便看病的。

饒是宋七娘心底並不喜歡桑榆,這時候卻因為身體關係隻能閉著眼,仍有她打量。

望聞問切。

單一清坐在屏風外,喝著侍娘沏上來的陽縣差,悠閑地很。反觀屏風後,宋夫人絞著帕子,有些擔心地看著女兒,又怕桑榆是個本事不到家的半桶水,不僅沒能看出女兒生的是什麼病,還把好端端的人給醫壞了,半刻不肯離開。

“骨寒熱者,病無所安,汗注不休。”

桑榆一開口,宋七娘的眼皮就顫了顫。屏風外,單一清的聲音就悠悠地接了一句:“怎麼治?”

“齒未槁,取其少陰於陰骨之絡;齒已槁,死不治。”

話音才落,宋夫人的聲音驀地拔高,又尖又利:“這是什麼意思?什麼死不治?”

宋夫人這般說話,實在有些失禮,可轉念一想,到底是心疼病榻上的女兒,情有可原。

“邪在骨,因此發生寒熱病的病人,會狂躁不安,汗如雨下。這時候可以看病人的牙。”桑榆抿了抿唇,也不去顧忌宋七娘是真在昏迷還是病得太重不想睜眼,伸手就捏住她的下巴,翻了翻她的下唇,續道,“如牙齒尚未枯槁,可取足少陰經的絡穴大鍾;如牙齒已經枯槁的,是不治的死症。”

“那七娘現在是什麼狀況?”宋夫人又急又氣,生怕桑榆動作太粗魯,傷著女兒了,幾步上前一把打開她的手。

桑榆微微皺了皺眉頭。她跟宋七娘沒仇,可耐不住人家心底怎麼想的,似乎從來對自己就沒好氣。她揉了揉被打紅了的手背,仍舊道:“看七娘現在的狀況,問題不大,紮幾回針就差不多了,隻是在飲食上尚還需要注意,別再給七娘進補了。”

大戶人家就這點麻煩,動輒就燕窩魚翅人參鹿茸地喂,就算沒毛病,也給吃出一身病來。

就這點病,五帖藥下肚,基本就好了。偏生宋夫人心疼女兒體弱,擔心這一落水,折騰出病來,於是一股腦兒地給她進補養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