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夫人好不容易追上被桑榆“請”出門外的常公,撫了撫心口,勸慰道:“阿郎,阿娘的年紀也大了,有一日便過一日吧,若是能治好最好,若是治不好……那也是命數。”
常公背著手站在院中,眉頭緊蹙:“就算治不好,拖也要先拖著!”
常夫人見他如此說,怔了下,回過神來,忙命身邊的侍娘仆從全部退下,這才上前,低聲道:“可是宮裏頭出了什麼事?”
世家娘子自小除了琴棋書畫,詩詞歌賦外,學的最多的是計謀。小者用在後宅治家上,大的則是後宮爭寵的手段。常夫人不笨,可在常公眼裏,她那點聰明也就能用在治家上,出了這個門,十句話裏頭八句是能闖禍惹麻煩的。
“婦道人家,問這些做什麼?”
“我是你的妻,夫妻一體,你不跟我說這些,難不成還想那個粗鄙不堪的女人給你紅袖添香不成?”常夫人揚起下巴,哼哼冷笑,“也不看看她那張臉現在哪還有姿色可言,你當初不就是嫌棄她長得難看,才想休妻的麼,休妻不成做了妾,你現在又覺得她不嫌髒不嫌累伺候你娘,所以心軟了,又覺得她好了?”
“你胡說八道些什麼東西!”常公一甩衣袖,惱道,“宮裏的事,你懂什麼,告訴你之後又到處亂說,全家的腦袋遲早被你禍害掉了!”
常夫人也急了:“呸!我禍害?我要是禍害,你也沒今天的成績!當上太子洗馬得意了是吧,覺得腰杆子都硬了是吧?”
“你不要胡攪蠻纏行不行!”
桑榆饒有趣味地看著院中這對夫妻吵架,差一點就能升格為男女對打,可實在是常老夫人的病情不能拖太久,不得已看了眼身旁的侍娘。
那侍娘得了眼色,忙咳嗽兩聲,上前道:“阿郎,夫人,談娘子來了。”
常公回身,常夫人一聲驚呼,忙轉過身去整理鬢發和衣襟。
“談娘子,你方才說消渴症,我母親得的隻是消渴症?”
朝中不少上了年紀的大臣也都有消渴症,可沒有一個情況有常老夫人這麼嚴重的,常公有些不能相信。
桑榆點頭,然後將自己的判斷一一告知常公,又拿出兩張方子:“這一份是治療消渴症的,雖不能一劑藥下去馬上康複,卻也能漸漸養好身體,再加上平日裏注意飲食,少吃油膩的葷菜,少吃甜的糕點,等能下床了,多帶老夫人走走,慢慢的就會好一些。”她頓了頓,續道,“另外這一份,龍膽瀉肝湯,再加大黃一錢,是用來治療老夫人身上別的病症的。”
至於常老夫人眼睛看著灰蒙蒙,似乎不大能看清東西,桑榆想,大約是得了白內障,這一個,她卻是才疏學淺,的確不知該如何醫治了。
常公本想問清楚這“別的病症”指的是什麼,可接過桑榆遞來的方子,低頭一看,頓時愣了愣。這才恍然明白,為何方才她會請他離開屋子。
說到注意飲食,其實從來都不是件特別容易的事。
常老夫人之所以發脾氣就是因為糕點做的不滿意。
常公守在老夫人床側,親自端茶送水,服侍她喝藥吃飯,可老夫人的眉頭一直皺著,沒有舒展開。直到見到侍娘端了盤東西進屋,聞著味道像糕點,她這才眼睛稍稍亮了亮。
老夫人已經被人從床上慢慢扶著坐了起來。幾副藥下去,她的身子漸漸能動了,不像剛開始那麼僵硬,脾氣也稍微好了一些。
“這是談娘子特地吩咐廚房做的糕點,老夫人嚐嚐吧。”侍娘還有些膽怯,捧著盤子不敢太靠前,“談娘子說,老夫人的消渴症已經很嚴重,若是再不注意飲食,吃太多的甜點,這病就更難好了,所以特地吩咐廚房做糕點的時候,少放心糖。”
一聽說糕點少放了糖,常老夫人的臉色就變了。那侍娘嚇得就跪倒,捧著糕點的手一直在不停地發抖,低著頭,把盤子高高舉起:“談……談娘子說了……老夫人一定會……一定會喜歡這糕點的……老夫人不如先嚐嚐吧……”
常公一怔,知道這是那位談娘子的好心,隨即勸道:“阿娘不如嚐嚐,兒聞著這氣味香得很,估計味道也不會太差。”
常老夫人聞言,略微皺眉,到底還是張嘴讓常公喂自己吃了一塊。
這幾日,桑榆白天去到太子洗馬府給常老夫人看診,黃昏時又匆匆回到虞家,將自己關在院子裏一步也不往外踏出。
袁氏找過她幾回,後來實在是因為宋凝脂這個不安分的,回回都要跟著一道過去找桑榆,迫不得已隻能用過膳後變關了自家院子,坐在廊下逗鳥耍樂。
這日,袁氏依舊坐在廊下逗鳥,桑榆來了。
自從幾個孩子的爹過世之後,知道阿娘成日沉浸在悲痛之中的三個小娘子,清楚地認識到還是小姨可靠,於是便成天跟在她身後,做了三個小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