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薑娘臉上的靨痕果然褪去了大半,隻剩下隱隱一些印子,不大明顯,遠遠看去容貌已恢複如初。
這一回,又是陳瓊陪著她一道來的一撚紅。饒是桑榆之前提起過,一撚紅來往的夫人娘子較多,希望薑娘避諱,可這二人依舊故我。這一回,薑娘甚至連冪籬都沒戴,直接拋頭露麵一路走到門前。
聽罷五味的傳話,桑榆看了眼院中的小娘子們,無奈地行了個禮,便請她們暫時避一避,省得麻煩。
門外來來往往的百姓大多人是頭一回見著薑娘。
這位昔日名動大都,甚至還曾引來過外地達官貴人的絕色佳人,如今施施然站在一撚紅外,神情悠閑,不時與身旁的陳家郎君交頭接耳,親昵的說話。
其實薑娘的年紀已經不輕了。
桑榆走到門口看著她。蛾眉婉轉,卻遮不住滿麵風塵,周圍纖細隱在眼角,唇邊也帶了歲月的紋路。桑榆不由得歎了聲歲月不留人。
“薑娘的臉如今已經恢複如初,再來,可是有別的事?”
見桑榆一臉“我們就在門外說吧”的神情,薑娘倒也不計較,朝她斂衣行禮:“奴家能有今日,得虧談娘子出手相助。奴家特地在酒樓設宴以表謝意,不知談娘子可賞臉?”
桑榆想說不便,可陳瓊在一旁搭了腔,開口道:“談娘子一貫待人隨和,薑娘你既然親自登門來請,她一定會賞臉的。你說是麼,談娘子。”
我能說不是嗎!
桑榆心底十分唾棄這個貪戀美色,沒節操的男人,麵上露出為難:“我眼下還有事沒做完,許是不便去吃這杯酒,若是可以,不妨下回再說。再者,醫者父母心,我所做的不過是分內事罷了,如何還敢厚著臉皮討要酒水。”
話雖如此,薑娘和陳瓊二人,卻是配合默契,你一言我一語,非說得桑榆無可奈何點頭為止,方才笑盈盈地作罷。
桑榆無奈,隻得匆匆回屋,為那幾位小娘子號脈配藥拿香,方才得閑梳洗一番,歎著氣出了門。
薑娘在陳記酒樓設宴款待桑榆,說實話,是挺令她意外的。可真到了陳記,卻見陳家人依舊自顧自的做生意,絲毫不在意陳瓊成日與一位年歲比自己大了不少的風塵女子作陪。
想想也隻能理解為,陳家人如今對這個兒子已經沒了想法。
薑娘含笑遞上一隻酒盞,琥珀色的酒在盞中微微晃蕩,酒香浮動,聞著確實不差。
薑娘要了陳記酒樓的一間上房,一並點了十幾道菜,湯湯水水不少,還有些平日裏不常能見到的稀奇菜式。房內,更是點了蘇合香。
桑榆看她煙視媚行,不由地抿了抿唇角,也端起酒盞:“薑娘破費。”
明明三十有餘的年紀,粗粗看去,薑娘的容貌身段仍是二八少女的模樣。
她伸出如雪皓腕,給桑榆添滿:“談娘子說笑了,奴家如今年歲大了,若不是談娘子還肯幫忙,哪裏還能恢複到如今的容貌,隻怕到老也會滿臉靨痕。”
桑榆淡笑不語。
陳瓊在一旁陪著吃了杯酒,又被陳家人叫了出去,而後房內便隻剩她二人。
“談娘子不僅容貌出眾,這調配胭脂香粉的手藝也是極佳。如果奴家沒有看錯,談娘子身上所穿的這件飛鳥描花長裙,用的該是宮中禦用的刺繡手藝。想來,談娘子與宮裏的貴人們,關係也是極好的。”
薑娘的聲音十分曼妙,若是男子,必然早已酥倒在這吐字芬芳的聲線之中。
桑榆抬眼。
她身上的這件蓮青飛鳥描花裙上的刺繡,的確出自宮中,本就是許貴妃賞賜的錦緞,又由她拿回找了奉元城中最好的裁縫所製。沒個眼見力,是看不出這條裙子上的端倪的。
“薑娘好眼光。”桑榆平靜得望著她笑道,“薑娘如今容貌恢複如常,可是仍打算……”
薑娘漫不經心地掩口笑道:“自然。奴家打從十二歲梳攏起,會的隻有這一行,如果離了那兒,奴家就不是薑娘了。”
桑榆淡淡地看著她:“薑娘果然是自謙了。”她放下酒盞,拍案而起,“你這往酒水裏放迷藥的功夫,可是厲害得很!”
薑娘“哎呀”一聲,失手摔了酒盞,執起衣袖半遮住臉,委屈道:“談娘子怎能如此冤枉奴家。”
桑榆不願聽她多言,轉身就要出去。那酒裏的迷藥放得是不多,不然,以她的舌頭怎會常不出其中的不妥。若不是頭腦開始發昏,怎麼也不會想到,今日竟是一場鴻門宴。
“談娘子還是莫要掙紮的好。”薑娘放下衣袖,靠在桌邊笑。她吃完酒,兩頰就現出兩處酡紅來,麵上的嫵媚,是在風塵之地摸爬滾打多年的麵具。
她唏噓道:“談娘子好容顏,我瞧著都心動,想必這大都之中,明裏暗裏喜歡你的人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