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榆回到一撚紅的時候,院中因虞聞的吩咐,一早就被人打掃得幹幹淨淨。
院中石桌上,有廚娘擺了茶水果盤。她走上前去,在桌邊坐下。
阿芍一直陪在左右,見她心情看起來不大好,忍不住開口:“娘子,成親之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虞家那邊……”
廖氏會留她喝茶,說到底,是為了她和六哥的親事。
她並非不願嫁,隻是一直覺得一切順其自然,加之先前聽到的六哥與胡主簿的那一番話,她心裏早已想通——隻要六哥當麵開了口,這門親事,她就點頭應下。
可等了幾日,都不見六哥有什麼動作,若是要她主動問起……桑榆這一刻,卻是不願的。
見桑榆點頭,廖氏當即便笑開了,隻說旁的事情無須擔心,便又為她倒了茶。
“虞家那邊興許不會同意。”桑榆舒展開眉頭,仰頭看著天,心頭溫熱,“可我偏偏覺得,以六哥的本事,任何麻煩都奈何不了他,有何況是我倆的親事。”
阿芍見狀,翻了翻白眼,戲謔道:“娘子現在可是思嫁了?”
桑榆聞言,回頭瞪她一眼,笑道:“大膽!敢對主子不恭,可是不想要下個月月俸了!”
“娘子恕罪!”阿芍笑意愈盛,“千萬別罰我月俸!”
到了此時,看見娘子臉上重現笑容,阿芍這才放下心來。文虎說過,娘子幼時吃了太多的苦,主仆多年,她無論如何也想看到娘子能有人護著,嬌寵著。
虞聞這個年紀,身邊不少童年夥伴已經是子女成群,偏生他至今還是孤身一人,屋子裏連個噓寒問暖的通房都沒收。
如此一來,廖氏自然是心急的。桑榆的生身父母早亡,唯一的嫡姐又是不頂用的,廖氏找了媒人,講男方這邊的寫有六郎基本信息的草帖送到了譚家醫館——如今譚大夫到底算得上是桑榆的家人,這婚事,自然還是要與他們商談的。
譚家那邊很快又回了張寫有類同信息的草帖。草帖之後是寫有更加具體信息的細帖。其中譚家這邊要回的細帖裏,除了要寫明桑榆的出生時辰和主婚人信息外,還得加上陪嫁內容。
這一世的阿爹阿娘為她留下的陪嫁,桑榆自然是已經拿不到了,桑梓那邊曾經說攢著的那些,她更是不曾想過要寫封信過去拿回來。
這些年的經營,桑榆已經為自己攢下了足夠多的陪嫁。
別說是首飾、金銀、珠翠和寶器,就連隨嫁的田土、屋業及山園,她都賺了不少。
虞聞從廖氏手中拿過媒人送來的細帖,恍然發現自己看中的這一位,竟還是個隱藏的富紳。
按照奉元城的習俗,男家一旦決定訂婚,無論貧富,都要向女家送上四壇或八壇的定酒。譚大夫平日裏也會飲酒,故而虞聞一口氣送去八壇。酒就盛在八個金色的壇子裏,上麵蓋著布,紮著喜氣洋洋的花。連同酒一並送到譚家的,還有茶餅、麵點及羊肉。另隨禮送去的,還有四份通婚書和禮單。
桑榆雖說隻是義女,可譚家人依舊像模像樣地辦了“受函儀”,且請了姻親中一對父母雙全的夫妻來開啟婚書。
看著譚家人如此盡心盡力地為自己的婚事忙碌,訂婚那夜,桑榆伏在譚夫人的腿上哭了。
“傻丫頭,哭什麼。”譚夫人笑著摸了摸桑榆的頭。
她沒女兒,自是將桑榆當做親生女兒疼愛,女兒的婚事,為娘的怎能不仔細操辦。再加上,從虞家那位夫人那裏,譚夫人也已經大廳來了女兒過去的一些事,隻覺得實在是心疼。
可心疼之餘,又有些後悔就這麼把女兒給嫁出去了。
她隻生了一個孩子,還是個倔脾氣的小子,像極了他爹。好不容易才收了個義女,不光漂亮,還聰穎乖巧,都沒顯擺夠女兒的孝順,心一軟,就答應了人家,想想都覺得自己虧大發了。
“要不,咱們不嫁了?”譚夫人到底忍不住,試探著問了句。
桑榆頓時抬起身,愣愣地看著她。
譚夫人摸了摸鼻子,尷尬地別過臉:“夜裏喝多了,醉話,醉話……”
至四月初八,浴佛節,大都城中又是一番熱鬧景象。城中禪院舉行浴佛齋會,沿途自有百姓將煎香藥的糖水互相贈送。一撚紅還特地擺出一些塞了藥材的香囊,在禪院中求佛緣。
虞聞得空去到一撚紅時,五味正帶著棠梨在同初次上門來買胭脂香粉的客人談著價錢,見他來了,忙拉了拉棠梨,讓她過去服侍。
如今的這對小兄妹,已不在是當初剛被五味帶到一撚紅時的警惕和無能。使君在譚家醫館如今已學了不少本事,棠梨也跟著桑榆學會了配製胭脂,再過幾年,兄妹倆許是能各自出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