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宇看著這位德皇,心中隱有驚懼。但思索片刻,卻是漸漸篤定下來。
中英同盟,約定了除俄法以外,如果有複數國家在亞洲與締約國發生戰爭行為,締約國應進行軍事支援。如果真的發生德皇所說的事態,則英國就必須履行宣戰義務。固然,英國可以找出種種借口違約,但這一幕看在所有國家的眼中,就等於英國喪失了信譽。而英國自布爾戰爭表現拙劣之後,已經麵臨著德俄等國的挑戰,不得不拉攏盟國。
在鄭宇看來,德國目前尚未決定與英法開戰,戰爭準備也還有所不足。而英國一旦動員,依仗強大的海軍和遍布全球的殖民地,戰爭勢必曠日持久。最後先倒下來的,肯定是資源有限人力不足的德國。對於德國來說,唯一的勝機就在於尋機殲滅英國艦隊或切斷對方的海上交通,可目前的德國海軍還遠不足以實現這個目的。
但鄭宇也知道,這位皇帝畢竟是曆史上著名的瘋子,尤以貪戀小利而聞名。英國佬又是一貫滑頭,萬一中國戰局不利,德皇還真有可能幹出派遣遠征軍一類的事情來。真到了那個時候,見風使舵的不列顛紳士別說為中國火中取栗,不趁火打劫都已經算是驚喜了。
不過,畢竟大國之間的戰爭絕非兒戲,縱然以德皇的自大也不敢輕易以國運相賭。這位皇帝剛剛所說的那一番話恐怕還是訛詐為主,無非是想利用中國的困境,以武裝幹涉為威脅,兵不血刃地換取一些好處。可惜,這是中國皇帝,也是鄭宇本人根本無法接受的。
鄭宇定了定神,鄭重其事地說道:“陛下,與貴國發生戰爭,乃是敝國一直極力避免的大不幸,也將是貴我兩國,德意誌民族與中華民族之間巨大的悲劇。”
他頓了頓,用前所未有的鄭重語氣一字一板地說道:“請恕在下直言,如果貴國的陸軍進入中國,即使有俄日等國呼應,也許可以在很多次戰鬥中取勝,但最終敝國會贏得這場戰爭。”
德皇的臉一下子漲紅了。
在這一瞬間,鄭宇清楚地感受到一股雄渾的氣勢一下子籠罩了他略顯單薄的軀體。此時此刻,麵前的已經不僅僅是一個暴躁的巨人,而是蘊含著德意誌巨大威力的一位強大君主,能令國家毀滅,生靈塗炭的皇者。
“德意誌的威力,”德皇的聲音很有些咬牙切齒的意思,“不要說在東方,即使在歐洲,也無人敢於輕視。至於貴國……請原諒朕的坦率,也許對於……亞洲後進文明來說,已經非常強大,但對於歐洲來說,還不足以稱之為……一流強國。”
鄭宇,終於在這重重壓力下爆發了。
“全能的凱撒,”鄭宇微微鞠躬,表情堅毅而誠懇,“貴國的陸軍,訓練有素裝備精良,總參謀部運作精密,整個軍隊如同一台精確的機器。在歐洲狹小的戰場上,利用密布的鐵路係統,您的陸軍可以毫無懸念地擊垮一切敵對力量,對於這點,在下毫不懷疑。”
德皇的臉色這才好看了一點。
“可是,中國太大了。”鄭宇回想著電視劇《戰爭與和平》裏法軍從莫斯科一路敗退的場麵,語氣無比凝重,“廣闊的土地,糟糕的交通,對您的軍隊來說,精密而複雜的計劃失去了意義,科學的計算讓位於老天的好惡,如同偉大的拿破侖也不得不從莫斯科退卻一般,東方廣袤的大地也會埋葬一切敢於進入他的敵人。而中國的五億國民,百分之一的人拿起步槍,就是一支打不完的隊伍。當然,這無損對麵那支偉大軍隊的威名。”
德皇盯著這位東方青年,現出了些許驚異,似乎由於之前的恐嚇未能奏效,信心有所動搖。
“全能的凱撒,我始終深信,德意誌的軍靴不應該踏上東方的這片土地。”鄭宇深沉的目光注視著德皇,語氣也是格外鄭重,“您也許並沒有注意到,東西方這兩大民族,盡管相隔萬裏,卻有著如此相似的經曆:上個世紀以前,德意誌曾經蒙受了長期的苦難。那些四麵八方的禿鷲,用盡了陰謀詭計使德意誌陷於分裂,成為他們蠶食的對象。而我的祖國,又何嚐不是在韃靼人的馬刀下陷入了四分五裂?”
“德意誌的複興源於統一。您偉大的祖父,尊貴的奧古斯都威廉一世陛下,用鐵和血結束了德意誌的苦難,把這個偉大的民族推上了時代的浪尖。而在東方,我英明的父親,也用同樣的手段結束了人民的苦難,建立了統一的帝國。”
“這個時代,英國人占據了海洋,而俄國人占據了大地。德意誌和中國能夠憧憬的,就隻有廣闊的天空。”鄭宇盯著威廉二世,語氣越發誠懇,“全能的凱撒,德意誌的至尊,請您告訴我,如此同樣經曆了重重苦難,終於複興了民族光榮的偉大國家,分別位於遙遠的西方和東方,又同時在大國的夾縫中喘息,甚至擁有同樣的價值觀:對權威主義的認同,對國家和民族的忠誠,並且都選擇了君主立憲體製為國家的基本秩序!這樣兩個同呼吸,共命運的偉大國家,為什麼一定要走向敵對?東方的中國,需要您的友誼,需要德意誌的幫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