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宇渾身鮮血,失魂落魄地看著懷裏軟軟躺倒的白衣女子。那身潔白的大衣上,已經綻開了一個血洞,鮮血滾滾而出,吉雅賽因手忙腳亂地解開衣服給她包紮,卻完全是無用功。鄭宇看著阿菊心口處那個恐怖的血花,撕心裂肺地慘號了一聲。
他完全不明白,為什麼會突然發生這樣的事情!
“別哭,”阿菊咳嗽了幾聲,嘴裏噴出了鮮血,“這是我的命……殺了第一個男人,不能再讓第二個男人死在我的麵前。你……答應我。”
鄭宇淚眼朦朧地看向這個身份複雜的女人,輕輕點了點頭。
“活下去,”阿菊的手無力地扶著鄭宇的肩膀,努力想抬起來,鄭宇抓住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臉頰上,“為了你自己……為了愛你的人,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她又轉頭看向已經成為一具死屍的俄國軍官,輕聲說道:“這個人……”
“別說了,”鄭宇看著她咳出來越來越多的鮮血,有些惶急地說道,“你好好養著,沒事的……”
“別騙我了,”阿菊嫣然一笑,咳了口血,可滿臉滿身的鮮血也遮不住那一笑的風情,“你就是個油嘴滑舌的小壞蛋,大騙子……我要死了,沒救了。你趴過來,我和你說……幾句話。”
鄭宇趕忙俯身過去。
阿菊在他耳邊輕聲說道:“這事肯定有問題……不過現在死了人,你們在赤塔沒法輕易脫身……你們要盡快離開西伯利亞,這裏的事情,必須是情殺……必要的時候去聯係伊爾庫茨克總督府,還有西園寺元老。要舍得花錢,俄國人隻認錢……我那裏有六千多盧布,你都拿去吧……你們脫身後,再想辦法查清案子。”
鄭宇哽咽著點了點頭。
“記住……我。”
阿菊用力說完三個字,劇烈地咳了幾下,腦袋一垂,嘴角帶著笑容,卻再也沒有任何呼吸了。
鄭宇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吉雅賽因呆呆地看著失魂落魄的鄭宇,已經化成屍體的阿菊,心頭是一片冰涼,一片茫然。這他娘到底是怎麼回事!不就是個追女人敗了嗎,怎麼就……他娘的開槍下了死手!而且恰好是自己和邱海陽換崗之後!雖然自己在那一刻手疾眼快擊斃了這個俄國軍官,可對方卻已經先開了槍!如果不是這個日本藝伎不知怎麼回事突然擋在鄭宇身前,那位局裏的重要人物就會莫名其妙地死在一場荒謬的情殺案裏!
邱海陽默默地翻動著俄國軍官的屍體,不知在想些什麼。此刻,張皇失措的車廂服務員也找來了車上的警察,一陣雜亂的腳步聲,一群人湧入了現場,看到這一切,也都是目瞪口呆!一個警察指著現場的兩具屍體,大張著嘴巴說道:“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一個渾身是血的青年默然抬起頭,冷冷說道:“這個人……想殺死我。”
“你是什麼人?”
“安德魯·張,加拿大皮貨商,是這個女人的未婚夫。也是這位死去軍官先生的……情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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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
赤塔的旅館裏,鄭宇和邱海陽相對而坐。
“少爺,加拿大那邊,家族已經給英國駐海參崴領事館聯係了,英國副領事韋伯會親自過問此事。另外,已經通知了伊爾庫茨克總督府,總督府承諾要盡快調查此事。”邱海陽偷眼瞟了一下鄭宇,低聲說道,“這件事情已經發回國內,相信國內的力量已經動起來了。”
鄭宇點了點頭,卻沒有說什麼,他隻是若有所思地盯視著邱海陽。邱海陽一怔,坦然地與鄭宇對視了片刻,隨後緩緩地低下了頭。
沉默,許久。
“邱海陽,字曙光,原名邱英培,前清光緒七年十一月十二日生,湖南漢壽人。”鄭宇平靜的聲音響了起來,“父母遭土匪殺害,前清光緒十年進入慈寧孤兒院。華夏六年畢業於第一情報學院,化名邱海陽加入皇家近衛軍,華夏八年被選拔為宮廷侍衛。”
邱海陽抬起頭來,臉上卻沒有太多的訝異。
鄭宇麵無表情地說了下去:“你向總情局一處處長肖峰彙報,可實際上還要受禦前書記長鄧潛的指揮,定期彙報我的情況。你的工作成果一向不錯,這有賴於你出眾的觀察力和記憶力,以及……演技。”
邱海陽的臉色雖然還是平靜如昔,可鄭宇卻漸漸在其中看到了一絲頗為微妙的變化,那是一種……解脫和了然。
“我說的沒錯吧?”鄭宇喝了口茶,緩緩問道。
“一點沒錯。”邱海陽坦然說道。
“沒什麼想說的?”
“局裏的紀律是,執行命令,不需要解釋。”
“好一個臥底,”鄭宇冷笑一聲,“身為皇家近衛軍,窺測皇室私密;身為我的侍從,泄露主人的秘密。你自己說,你算什麼?”
“身為總情局人員,我服從局裏的命令;身為皇家近衛軍軍人,我忠於陛下;身為中國國民,我忠於國家。至於您,在下自認隻是按照要求如實反映您的情況,從不構陷挑撥。”邱海陽眼神清澈,神色肅然。
“不愧是精心調教出來的精英幹部……”鄭宇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看了一會,搖了搖頭。
“你難道以為我殺不了你?”鄭宇突然猛地掏出手槍,正對著邱海陽的額頭,聲色俱厲地喝到,“說!為什麼要我死!為什麼要害死這些人!”
邱海陽的瞳孔猛地收縮,臉上居然浮現出了怒氣。他毫不畏懼地盯著鄭宇,一字一板地說道:“不,是,我,幹,的!”
鄭宇狠厲的看著他,打開了保險。
“不是你是誰?”他冷笑著說道,“在聖彼得堡,引我去見蘇菲的人是你,蘇菲的父親是芬蘭社會黨的高層,而且第二天就來找我談話,這是偶然?在伊爾庫茨克,為什麼我們一回去,就遇到了那個莫名其妙的俄國軍官?在火車上,為什麼他行刺的時候,你恰好不在值班!那個俄國軍官倒在地上,我失魂落魄,老吉目瞪口呆,你在屍體上翻撿什麼?是不是要毀去什麼東西?”
他厲聲喝道:“告訴我,這他娘的到底是怎麼回事!”
邱海陽沉默了片刻,看向鄭宇的眼神變得愈發複雜。而鄭宇,卻是目不轉睛,麵目狠厲地盯著他。
許久之後,邱海陽開口說道:“既然到了這一步……是,局裏以前就和芬蘭人接觸過,這次就是希望您介入進來,可以名正言順地啟動芬蘭方麵的工作,不必看軍方的臉色。您可以認為,局裏是利用了您。至於上麵還有其他什麼用意,我不知道,也不會去問。”
“那個俄國軍官的事情,我是真的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昨晚我守了一夜的班,白天換老吉,這是商量好的,我也不需要解釋什麼。至於那個俄國軍官的屍體,我是摸了下他的一些隨身物品,包括子彈,看看能不能找到什麼線索。畢竟這是俄國,而這件事情……搞不好和俄國軍方或者特別部也脫不了幹係,要查明真相,指望警察是不可能的。”
邱海陽對著身旁一努嘴:“東西就在我的上衣裏懷。”
鄭宇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眼光逐漸柔和下來,半晌之後,收回手槍,嘴一咧,輕聲說了句:“收工。”
裏間門一開,吉雅賽因走了出來,略帶尷尬地看了一眼邱海陽,坐到了桌子側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