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乃開國之君,命數高絕,老朽三十年前於安南觀之,就言陛下必能平亂世,救黎庶,建不世之功。陛下乃真命天子,此不殆言。老朽雖道破天機遭了報應,妻子早亡,卻也並無怨懟。中華之有陛下者,大幸也。老夫隱逸之人,苟利萬民,也是積了份功德,雖有所失,卻也不無所得,總算自己無病無災頤養天年。”老者表情坦然,“陛下日月隆準天人之表,雖隱有殺伐之相,然克平亂世救民水火,卻非陛下此等鐵血之君不可。以陛下之洪福齊天,自不懼些許報應。”
皇帝臉色微霽,卻依然是眉頭微皺,神色凝重。
“不過,此次觀之,這位殿下帝王氣象已現,且浸浸然有飛騰之意!按說此乃國之幸事,可惟其......”老者輕歎一聲,“耳低於眉,刑克之相仍在!且常言道,天無二日,陛下春秋鼎盛,可這位殿下的帝王氣數卻又是大盛......此外,殿下眉目間隱有刀斧相交之氣,怕是舊劫雖去新劫又生,身周當有血光大災,其人也不得已訴之斧鉞......吾卻有所憂。”
皇帝臉色大變,雙目狠狠地盯著對麵的老人,半晌之後,一字一板咬著牙說道:“你是說,他刑克朕,甚至......行逆,朕命不久矣,隨後他飛龍在天承繼大業?!”
老者神色坦然,與皇帝對視半晌,微微點頭,卻又微微搖頭。
皇帝的瞳孔漸漸收縮,緩緩說道:“何意?”
“天道幽遠,吾凡夫俗子豈能盡觀?以吾推之,殿下雖非陛下親生之子,然孺慕之情心意之誠絕非作偽。”老者長歎一聲,“吾雖言其刑克父母,但絕非殿下本意。而且殿下命相奇異多變,卻也不知何時又有變化。陛下帝氣正旺命數雄強,老朽三十年前即做推演。再有十年,陛下年近毳耋,國事自可托付,倒也非殿下行逆事。以今日帝國之國事龐雜,陛下年事漸高而殿下成年,殿下之帝氣怕倒是陛下傳承托付之意。得陛下指點,殿下處置國事,十年之後自可執掌大業,奉養陛下與娘娘安享富貴含飴弄孫,不亦快事?至於刀斧......天子之路自非太平,陛下如此,殿下如此也非奇事。”
皇帝看著老者,臉色漸漸沉了下來。老人卻是目光清澈,神色坦然。
“唐師,吾敬汝為兄,目為一生良師益友。”皇帝沉默片刻,開口說道,“非吾多疑,可今日之事,事關重大,兄乃蓋世奇人,心係家國,此等事體,還請兄台慎之再慎,切勿自誤他誤!”
老人看向皇帝的目光,依然是清澈而柔和,他輕歎一聲:“陛下以師友待我,老朽一介山野草民,怎能不心有感念?老朽年過八十,無兒無女,老妻早喪,父母早逝,此生除了鑽研術數傳承所學,惟願我黎庶萬民得安穩度日,華夏民族複興,文明薪火相傳。今日所言實出肺腑,無半點私心他念。否則先師於地下吾無顏見也。”
皇帝盯著他看了半晌,臉色也和緩下來,眉頭卻依然皺緊,似乎有什麼決定糾結不已。
時光,靜靜流逝,老者雙眼微閉,皇帝神色凝重。
良久,皇帝輕輕歎了口氣。
“這孩子,還真是變化很大......”皇帝的目光越發幽深,“他能忍,能謀劃,有格局,有心胸,有手腕,會用人,懂得妥協和舍棄,真不知道這一年多是怎麼過來的,在這些事情上頭,老練得如同三四十歲的能臣幹員一般,而眼光之毒,思慮之深,見事之明,怕是吾三十年前,也不過如此罷了!這兩天我時常在想,這是不是就是天命!命中注定,以吾複中華,建帝國之基業,以此子興之!兩代傳承,庶幾保華夏百年興盛千年傳承?”
老人微眯雙眼,不言不語,隻是手捋長須。
皇帝自顧自說了片刻,苦笑一聲:“有些老了......平時還不曉得,見了這孩子如今的英銳,還真是有了些倦怠。唐師既然也看好此子,便放手讓他做些事情,看看他是真龍還是泥鰍罷。”
老者也不答話,隻是目光炯炯地看著皇帝,雙目間隱現奇光,神色越發凝重起來,捋須,另一隻手搓動念珠,嘴唇微微開合,不知在念著什麼,還是推演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