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緩緩降臨,巡警沿著街道,點亮了一盞盞的煤氣路燈。路邊的大樓內,電燈煤油燈紛紛亮起,繁華的商業和娛樂街區,霓虹燈開始閃爍幻夢一般絢麗的光彩。
夜色中,仿佛星火燎原,開始的點點繁星逐漸彙合成了星河,又進而變成了一片燦爛的光海。
忙碌了一天的市民,三五成群,或是去酒館共謀一醉,或是乘著汽車馬車忙著赴約,或是蹬著新買的自行車喘著氣往家奔,車頭的筐子裏還放著剛買的半條鯉魚兩根青蔥。無論是奢華旖旎的會館,還是熙熙攘攘的夜市,抑或是觥籌交錯的酒館,到處都洋溢著生機與活力,每個人雖然是容色各異,但卻寫著某種共同的東西:希望。
靜園。
鄭宇一個人靜靜地坐在黑暗的客廳之中,呼吸可聞。
在這個世界上,最讓他無法把握的還是皇帝。
這個梟雄太能忍,太能表演,思慮深遠,思維又極其縝密。鄭宇曾經自以為能夠把握住皇帝的很多想法,但每當他躊躇滿誌之時,卻總是愕然發現自己原來不過是在皇帝的布局中,按照皇帝的安排扮演某種角色而已。幾經風雨之後,他終於很無奈地承認,自己依然沒有了解這位皇帝。
他已經冷靜地思考了最近發生的一切。
他不認為皇帝是有意要殺死自己。
皇帝不是瘋子。皇後剛剛懷孕兩個多月,男女不知,中途有沒有問題不知,而且皇後年近五旬,能不能順利生產真的是非常危險。
可鄭宇也不認為這事情和皇帝無關。
葛少傑是皇帝的親信,又是絕頂聰明,這個人深知皇帝的性情,作為帝國公認的情報天才,他對人心的把握恐怕不是他人能及。這件事情上頭,很可能是他把握到了皇帝的某種心思,所以才敢作出這樣一個危險的舉動。否則,葛少傑注定是死無葬身之地,沒有任何懸念。
可偏偏葛少傑做了,而皇帝並沒有派人緊急找他鄭宇。
這本身就已經說明了問題。
鄭宇的心,也逐漸地沉淪了下去。
漢武帝,唐太宗,宋太祖,明太祖,康熙,每一個人,在自己的親人,尤其是繼承人的事情上都失去了理智。皇帝,將是下一個嗎?
也許他這一次,隻是在難以抉擇之下幹脆地把鄭宇的命運交給上天。可隻要他有了這個念頭,誰知道以後呢?誰知道鄭宇哪一天惹怒了他,或者某一件事情引起了他的猜忌,他會作出什麼?
鄭宇不擔心理性的對手,卻害怕這一類喪失理智的天才。因為,那樣的人將會用最為可怕的效率,作出你完全無法意料的事情。
鄭宇還記得在黑龍江的時候,幾個落馬的貪官,在他的麵前曾經慘笑著說,皇帝這人,要麼不做,要麼做絕。他明白,對方無非是想挑撥他和皇帝的關係,讓他在某一天陷入這個心魔。可在此時此刻,這個念頭卻如同一條毒蛇攫住了他的心髒,讓他呼吸困難。
皇帝是極端多疑的。這就出現了一個最危險的情況,對方處於非理性的狀態,情緒化的狀態,導致你所做的一切,無論你怎麼表現,都可能會被認為是居心叵測。
隻因對方已經隱隱有了某個念頭,而那個念頭也將同樣如毒蛇一樣攫住皇帝的心,折磨他,逼迫他,引誘他。
最重要的,是皇後既然能懷孕,證明皇帝其實是可以生出後代的。
那有誰能斷定,在這種情況之下,他不會廣為納妾遍撒雨露?那些年輕漂亮的女子,為他懷上後代,未來他會有多少後代可以選擇來作為太子?四阿哥?十四阿哥?
腳步聲。
如同催命的鼓點,聲音由遠及近。門開了,一個黑衣侍衛掃視了一下屋內,按亮了電燈。鄭宇眯著眼睛看過去,又一個黑衣侍衛站在了另一側,麵對鄭宇背對大門。那個高大的身影,出現在門口,鷹隼一般的眼神,瞬間落在鄭宇身上。
“在等我?”皇帝盯著鄭宇的雙眼,似笑非笑地說道。
“是,父親。母親困乏先歇息了,囑咐我等您回來。”鄭宇起身,恭敬地鞠躬。
侍從幫皇帝解下了鬥篷,脫下馬靴,換上軟鞋。皮帶,槍套和佩劍都被解了下來。皇帝輕輕擺了擺手,侍衛退出房門,關上。
皇帝鬆開風紀扣,接過鄭宇遞上來的熱茶,瞟了鄭宇一眼,一飲而盡,臉上的疲憊似乎也淡了幾分。
“上樓,來我書房。”皇帝輕描淡寫地說道,“我們聊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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