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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
西北颶風(五)
“我隻是為了維護法律的尊嚴,為了維護律師的尊嚴。”何子清對著法庭的審判席深深一鞠躬,“我希望自己可以讓這個國家的國民理解到,律師並非訟棍,更非見錢眼開的刁民。我們為當事人辯護,為的是維護法律的尊嚴,為的是保護每一個個體在權力與法律麵前,能夠依法得到保護。我這個人,未來還會接受法律援助的請求,每年為至少十位被告提供免費的辯護。”[]
各種意味深長的目光,就落在這位律師的身上。
“下麵我還要提請法庭注意一個重大問題。”何子清頓了頓,加重了語氣,“經過本律師與當事人趙豐材的會談,本律師有充分的理由相信,趙豐材遭受了慘無人道的刑訊逼供,其主要證詞係慘遭折磨之下被逼而得來。”
一石驚起千層浪,台下頓時一片嘩然。
何子清靜靜地看著趙豐材。
“因此,我提請法庭接受趙豐材本人作為證人,並接受本辯護人的當庭聞訊。”
“對不起,法官閣下。”就在這個時候,公訴人突然開口,“我方也正好有一個重要情況要提交法庭注意,而這個問題,原告認為,有必要優先查看。”
何子清的心一沉。
他感到了一股莫名的危險似乎正在向自己襲來。他盯著趙豐材,試圖從他的臉上看出什麼,而對方卻始終沒有轉過頭看向他,隻是低著頭,沉默不語。
何子清的心開始了下沉。他把目光轉向了公訴人,卻看到了一絲意味深長的微笑。
公訴人的助手已經將一份新的卷宗呈遞了法官,幾位法官傳閱之後,各自點了點頭。
“請檢方繼續發言。”
“趙豐材,請你講述一下你在三天前對檢方彙報的情況。”公訴人盯著趙豐材,“你放心,帝國司法不會冤枉一個好人,也不會放過一個壞人。你完全沒必要擔心某些人事後對你的打擊迫害。”
趙豐材的身子一顫。
他把目光投向何子清,麵無表情,可目光中透出的複雜至極的情緒,卻讓何子清從後腦勺涼到了腳後跟。
“之前何子清律師在約見我的時候,給我講了很多東西,當時我還不太清楚為什麼要按照他說的這些話來講,但他跟我說,這樣講就可以脫罪……後來檢方的同誌和我聊起來,說起做偽證的罪,我才知道,這是要命的事情……雖然我是犯罪嫌疑人,但我對於檢方和警方的同誌們一心為國的情懷也非常欽佩,更不希望他們因為這些莫須有的罪名遭到迫害……有罪的是我,不應該殃及他人。”
“何子清律師告訴我,我這個罪證據確鑿,是很難翻案的。盡管他有很多辦法為我減罪,但真正要起作用,還是要在庭上全盤翻供,而理由必須是刑訊逼供……帝國法律是禁止刑訊逼供的,這樣獲取的證詞不能作為呈堂證供……”
何子清靜靜地聽著,臉上從驚愕,到憤怒,再到絕望,最後卻是淡淡的悲哀。
他計算了一切,卻沒有算到對麵這個人,熬過了那麼多酷刑,卻在最後出賣了自己。
他為的是什麼?他到底想要得到什麼?
但這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他,何子清,在辯護生涯中幾乎稱得上唯一一次“良心發現”,也傾注了最多心血的辯護中,被自己的當事人出賣了。
而且是徹底的誣陷。
何子清看著趙豐材說完,再次低垂頭顱,甚至微微扭向另一側,不敢與自己對視,半晌之後歎了口氣。
“正如被告所說,檢方認為,鑒於辯護律師有教唆被告作偽證的重大嫌疑,本案的辯護階段已無繼續進行的必要。”公訴人身軀筆直,神目如電,“我方提請法庭展開合議,並進行宣判。”
“辯方還有什麼新的證據和證人傳喚?”
何子清深深吸了口氣,搖了搖頭,一字一板地說道:“我沒有了。但我要說,我是冤枉的。我不知道當事人為什麼會這樣說……”
法官敲響木錘,麵無表情:“休庭十分鍾,合議庭退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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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
警政部長趙秉鈞宅邸。
四十八歲的趙秉鈞已經是麵容蒼老,冷眼看去倒像是六十歲心神俱疲的老翁。他喝了口茶,閉上眼睛養了養神,臉上也看不出是什麼表情。
“智庵,這事情你做的實在是孟浪。”複興黨元老譚人鳳看著這位警政係統的開山大佬,沉沉地歎了口氣,“這案子牽涉太廣,陛下的態度又不明,你這麼著急去給林正道火中取栗,又是何苦?”
“石屏賢弟,我做了什麼?我其實沒做什麼。”趙秉鈞的嘴角掛上一絲自嘲的笑意,“我不過是對他們講了句話,讓他們在蘭州的事情上多費點心,這年頭辦事的人遭人恨,能保全要保全。我這話說到哪裏去,都占住了一個理字。”
“智庵!”譚人鳳看著這人的做派,心裏著急,忍不住就提高了聲音,“你這話騙鬼可以,騙陛下,可能嗎?陛下看的不是你表麵上的話,看的是你的心!在這種事情上頭,你一個警政部長巴巴跑去賣好給封疆大吏,還是林正道這樣的梟雄!你讓陛下如何看你?你趙秉鈞一句話,警政部就是聞風而動,你又讓陛下怎麼看待警政部!這警政部到底是陛下的,還是你趙秉鈞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