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娘見她撫著頸上仍未消解的青紫瘀傷,似是若有所感,也跟著跪下來抹淚哭泣:“娘子可別再輕賤自己的性命了!那天瞧見娘子懸在屋裏,奴簡直就要嚇死了!且娘子可放心些,郎君道會去信長安,七郎說不得馬上便來了。有七郎為九娘子做主,事情說不定便會有什麼轉機。”說話之間,她便帶出了女主人未嫁時的稱呼。
捕捉到了關鍵信息的王九娘終於知道,她可能還有個排行第七的兄長,住在長安,過些天就會趕來探望她。父母俱全,又有個哥哥,離婚之後多少也能得到些照顧。隻是,她“性情大變”,他們是否會接受?思索之間,她也便錯過了丹娘怒視青娘的那一幕。
“會有什麼轉機!難不成你方才沒見郎君離去匆匆的模樣麼?”
“丹娘不是也一直希望郎君把娘子接回去,重新和好?”
“那是先前。事到如今,郎君既然已經下定了決心,九娘又何必再留戀他們張家?而且,九娘在他們家也過得不如意,區區女婢竟然都敢欺主,目無尊卑……”丹娘目露決然之意,頓了頓,又小心翼翼道,“九娘,那放妻書不看也罷,奴且收起來,如何?”
王九娘瞥了她一眼,將那張細白麻紙遞給她,又半躺了下來。
她這樣的反應,已是比今日之前的毫無動靜好了不少。丹娘和青娘對視一眼,又是意外又是高興。二人也不再為放妻之事爭執,一個忙著把放妻書放進匣子裏保存好,一個上前給主人掖了掖被子。
王九娘看她們忙忙碌碌,心裏對她們這些天的照顧也頗覺感激。雖然她們是前身的婢女,照料她也算是本職工作,但盡心或是不盡心,她皆能明白地感覺得到。不論前身曾經做過什麼不靠譜的事,單隻看她身邊能有這種忠婢,就應該也是位不錯的大家閨秀了。她或許性格太過剛烈,為了證明自己的清白和對此事的不滿,才憤而自盡;或許性格略有些軟弱,承受不住丈夫對她的誤會以及聲譽毀滅的壓力,萬念俱灰才自盡。不管如何,紅顏薄命,真是可惜了。
“九娘——還是喚九娘習慣些。”青娘破涕為笑,殷殷道,“這兩日九娘的臉色眼見著好了不少,將窗戶支開些,也好教九娘瞧瞧外頭的春景,如何?”
丹娘轉過頭,仔仔細細打量了主人一番,頷首道:“確是如此。”主人今日並沒有因郎君匆匆來去給了這封放妻書而失色,她心中卻更是擔憂了。一則九娘與郎君向來琴瑟和鳴,郎君此番卻如此決絕,她希冀破滅,隻會更加傷心。二則情緒若外露還可,若分毫不露,焉知九娘又下定了什麼決心?有前番懸梁自盡之事在,唯恐她又想不開了。
她將窗戶支起,讓外頭的日光斜斜灑了進來。透過那一扇窗,便可見精舍外頭,幽幽竹林隨風婆娑舞動。那長秋尼寺寶殿的一角屋簷,也若隱若現。
王九娘定定地望著窗外,感受著微涼的春風帶來的竹林清香,一時間,內心隱藏著的重重心事也都暫且放下了。
見她仿佛被窗外美景吸引住了,神情略鬆快了一些,丹娘便輕輕拉著青娘退出了東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