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在毫無一阿漬的幹淨白色灰泥牆上,有一扇幾乎可以構著天花板的鬥大凸窗。
凸窗的外麵籠罩著一片夜色。
透周黑色玻璃窗,可以清楚看見數盞架設於用地內的常明篝火。假使再凝神觀察,大概也能看見身穿純白軍服的衛士們一邊以出鞘刀劍映照星光,一邊來回巡邏戒備的光景吧。
吊掛在挑高天花板上的藝術燈裏頭,有二十四枝蠟燭綻放著微微晃動的橙色燭火。鋪滿磨石子材質,連一絲空隙也沒留下的寬廣地板,淡淡地映照出火光色彩。
雖然天花板極高、地板也很寬敞,不過跟空間容積比較起來,裝飾品就顯得過於稀少。與其說是風格灑脫,倒不如說有點煞風景。鉤在凸窗兩側的窗簾花樣極其樸素,令人懷疑這個被稱作「交誼室」的空間,是否真有發揮實至名歸的機能。
九月上旬——座落在與姬路移民地市政廳大樓同一塊用地中的此地,是澀澤美歌子個人宅邸。
在這間煞風景的交誼室正中央,隻見美歌子獨自一人端坐於安樂椅上,抬頭仰望著挑高的天花板。
她以一襲純白長袍裹住窈窕肢體,一雙不帶任何情感的紫藍色眼瞳筆直對準正上方。隨意放下的修長黑發之所以濕成一片,乃是因為她才剛洗完澡。吩咐同住的侍女們退下之後,這個空間隻屬於美歌子一人,時間無聲無息地流逝。
過沒多久,經鬥大凸窗切割的月光灑滿整個空間,在美歌子臉上映照出一抹朦朧色彩。
她的臉龐已卸下平常的緊繃氣息,但卻絕非柔和神色,而是情緒完全不設防的空虛表情。在蒼白月光的照耀下,甫沭浴完的細致肌膚帶著一層豔麗姿色。
她那玫瑰色的嘴唇突然微微張開。
「還活著。」
那是除了本人以外,再無其他人能夠清楚聽見的聲音。與其說是感慨萬千,倒不如說那是穿越意識夾縫,由靈魂深處逕自傾泄而出的聲音。證據就是,聽見自己這聲嘀咕的美歌子表情頓時變得十分凝重。她那近似玩偶的麵容,浮現了平常會在市政廳大樓辦公室展現出來的嚴肅神色。
美歌子現在完全控製不了自己的心情。
自己究竟已經有多少年,未曾感受到情緒產生如此強烈的波動呢?
起因,就在於白穀今天所捎來的那份關於鳥邊野大隊全滅的報告書。
在這個時代,想得知遠方的情報,就必須耗費大量時間與心力。無論是戰爭也好、天災也罷,一般平民若想知道發生在遙遠地方的事情,唯一的方法就是依賴口耳相傅。而這種方式當然會導致內容遭到扭曲,再加上敵對的共同體也會藉此手法散布假風聲,因此不足采信。唯有砸下可觀的經費、時間及人力去經營收集兼徹查情報精準度的專門機關,才能獲取值得信賴的其他地區相關情報。藉此,才得以知曉有關鳥邊野大隊在東京全軍覆沒一事的確切詳情。
在這份由白穀親筆寫成的工整報告書當中,關於造成鳥邊野大隊潰滅之「存在」的描述就占掉了頗多篇幅。而連白穀本身,似乎也覺得這些相關情報有必要再徹查一番,因此在事件爆發後,他又多派遣數名剛出獄的人員進行追加調查,成功地收集到精準度更高的關連情報。
調查結果,白穀以非常肯定的筆觸注明下列事實。
——篡奪王,再臨。
三十年前,照理說應當已經命喪加古川的霧崎桐人仍在人世。
「為什麼?」
置身月光底下,仰望著高聳天花板的美歌子持續自問自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