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招娣和蘇以沫在商業街擺了一天的攤。除了中午賣的不多, 但是下午和晚上的生意卻出奇的好。

這時候的工人算是提前進入小康生活,但他們當中能買得起空調的家庭卻寥寥無幾。

待在家裏吹電風扇耗電, 而且吹出來的風都是暖的, 解不了暑,不少人出來溜彎。商業街就是人群聚集地。

父母帶著孩子出來逛街,吃點小零嘴, 一家人其樂融融, 好不快哉。

張招娣的花甲在眾多小吃攤中不算最好的,但她已經很滿足, 畢竟花甲全部賣完了。

要說有什麼不好, 大概就是會碰到熟人。而且不是一個兩個, 是好幾十波人。

之前張招娣從食堂辭職, 不少人覺得她腦子有坑, 好好的工作不幹, 非要辭了。現在看到她擺攤賣吃食,就更加看不起了。

往前數二十年,張招娣擺攤這叫投機倒把。許多資本家倒了大黴, 吃了大苦。雖然現在改革開放, 人們觀念變了, 但是許多思想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的。這些工人以穩定工作為榮, 看不起下海經商的人。他們甚至把下海第一波賺大錢的人叫暴發戶。這詞很明顯帶著貶低的意思在裏麵。

別說90年代, 就是二十年後, 有些領著幾千塊錢工資的公務員還瞧不起年入百萬的生意人呢。

張招娣被不少人打量, 饒是她再厚的臉皮也有些掛不住。

蘇以沫倒是早就料

到會遇到熟人,畢竟離這麼近,機械廠有三千多個工人, 大家抬頭不見低頭見, 遇到很正常。但是她沒料到的是這些人會衝著媽媽指指點點。她不是很理解。這有什麼好議論的。而且他們也是給私人打工的,哪來的優越感。

蘇以沫見媽媽一直強撐著,臉上早已沒了笑容,她心裏有些不快。

她轉了轉眼珠子,蹬蹬蹬跑過去,仰著小腦袋,一臉天真詢問,“各位阿姨,我看你們站在這兒半天,是不是想吃啊?要買花甲嗎?不貴的,一份隻要一塊五。我媽炒花甲的廚藝很好的。一份就能吃得飽飽的。”

就是這幾個阿姨交頭接耳,好像媽媽幹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她媽不偷不搶,正大光明做生意,憑什麼要被他們議論。簡直豈有此理。

幾人顯然沒想到對方會直接問出口。她倒是沒有懷疑蘇以沫一個孩子使壞,而是認為張招娣故意慫恿女兒給他們難堪。

不就是一份花甲嘛。又不是什麼金貴東西,誰吃不起了!

穿藍衣服的女人立刻要了一份花甲。

張招娣炒完花甲,用塑料盒裝好。

藍衣女人沒有掏錢,而是故意寒磣張招娣,“你都發了大財,還這麼摳啊?請我們每人吃一份又怎麼了?別這麼小氣嘛。”

“就是!怪不得是農村來的,就是小家子氣,上不得台麵。”

蘇以沫剛要開口懟人,張招娣搶先一步回答,“農村人的東西也不是

大風刮來的。我又不像你們每月領固定工資,這些東西都要本錢。我當然要收錢了。”

藍衣女人還想再說什麼,被旁邊人拉了一下,示意她看看四周。

周圍聚滿了人,都在等著張招娣炒花甲,見他們不付錢,全都盯著他們看。

藍衣女人麵上掛不住,從包裏掏了錢扔到台子上,拎起花甲,轉身就走。

幾人沒走幾步,蘇以沫追在後頭喊,“阿姨,你們這麼多人吃一份花甲,夠吃嗎?不夠的話,你們也可以像我媽一樣自食其力,自己賺錢養活自己!”她雙手做喇叭狀,故意放大聲音,“等你們什麼時候攢到錢了,下次再來啊!”

周圍人全都看過來,衝他們議論紛紛。幾人吃一份花甲?這也太小氣了。那幾人氣得扭頭瞪了過來,蘇以沫衝對方做了個鬼臉。

張招娣炒好一份花甲遞給客人,扭頭看向幾人離去的方向,心情格外低落。

等客人陸陸續續離開,蘇以沫拉住媽媽的手安慰她,“媽,你不用跟他們計較。你特別棒!”

小女孩眼裏寫滿了真誠,稚嫩的鼓勵讓張招娣會心一笑,她歎了口氣,“我沒跟他們計較,就是覺得挺沒意思的。”

蘇以沫眼裏寫滿疑惑。

張招娣抿了抿嘴,跟她解釋,“你別看食堂隻是做飯的地方,其實裏麵也勾心鬥角的。我挺煩的。那幾個就是在食堂跟我不對付的人。”

蘇以沫背著雙手,像小大人似地歎了口

氣,“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很正常。”

張招娣失笑,掐了下她的臉,“你小小年紀就學大人歎氣,這個習慣可不好。”

蘇以沫嘿嘿笑,眼睛瞄到客人來了,忙提醒媽媽做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