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衡的推官令實施後不出點時日,抱怨的人便大大減少,民間的狀況亦是蒸蒸日上,這讓蘇子侯也揚眉吐氣了不少。事後,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太後還冒出來大肆讚了兒子一番。陸衡很是謙虛地說為政以順民心為本,此乃先王反複用以搪塞百官的話,太後聽了自然覺得心裏舒暢,順帶也對著蘇子侯嘖嘖稱奇了一通。
太後開心了,陸衡卻無論如何也開心不起來。因為太後開心的結果便是終於下定決心,為自己選個漂亮賢惠的兒媳婦。
這一消息仿佛天降的雷霆之誅,直直劈向陸衡的天靈蓋。他覺得自己太年輕不該成親,跟母親談了那麼幾次,卻都無功而返。雖說此人在處理國事時時而極端時而殘暴,但對於母後的話卻從來不敢不聽。
陸衡很憂鬱,想要自暴自棄。這一刻,腰斬已不足以泄他心中之憤恨,他提出了自己的最終決定,是以前往煙月作坊一遊。
這話剛一放出情況可不大妙了。天子想逛窯子,如何了得?朝中一片哀鴻遍野,都紛紛勸君上懸崖勒馬。也有大臣在底下偷偷歎道陸君到底還是太年輕,意氣用事,此行勢必有違治國之道雲雲……
陸衡更加憂鬱了,因涉及老母的決定,他又不能亂砍群臣的腦袋,隻好悶悶不樂地等待婚期,順帶把那幾個掀騰最歡的耆臣名兒記住了,留著以後往死裏收拾。
中秋節降至,陸衡一個人坐在殿中賞月。有人報告蘇子侯要求晉見。陸衡拒不見。而蘇子侯再次要求晉見,還令人傳話說若陸君不見他則長跪不起。陸衡終於招他進來。
紅酣的燭影下,漆木窗後一道頂著長長冠冕的瘦高身影快步輕巧地移過,又繞過屏風進入殿中。蘇子侯恭恭敬敬地在陸衡麵前站定,又規規矩矩地作了個揖:“卑臣參見君上。”
陸衡慵懶地倚坐在神獸紋漆案前,賜了他坐,又自個兒飲了一口酒:“蘇子來陸國也有一些日子了,與老臣們相處可還融洽?”
蘇子侯又作了個揖:“甚是融洽。”
陸衡揚著眉望他:“看樣子老臣子們的才德品性你沒學到些什麼,長跪不起卻學得爐火純青嘛。”
蘇子侯笑道:“愧不敢當。臣不過在其位,謀其職。”
小蠻牛笑起來竟蠻好看,眼都眯成了一條縫。陸衡瞅了瞅他那如畫般的眉眼,猛地一拍案,低喝道:“你還敢說在其位謀其職!活膩了?”
蘇子侯猝然打了個激靈,立即挺直背脊正襟危坐,大氣不敢出一聲。這副逆來順受的模樣更讓陸衡來氣,衝他劈頭蓋臉地訓斥了一通,才平靜下來。
總算等到主子囤積的怒火得以發泄,如此一來也確保他不會憋著氣砍掉自己腦袋,蘇子侯小心翼翼地說道:“卑臣知錯,原有要事稟報,卻不知時未可耳。”
陸衡興趣缺缺地飲酒:“既然都來了,直言罷。”
蘇子侯道:“今日臣見了太後,太後說禁女人手不夠,想再選一些進宮。臣聞荊地多美人,欲車載以獻君上。”
陸衡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獻以寡人?原來蘇子是無視靡曼之色之人。”
蘇子侯麵露窘色:“微臣一心忠於君上。若您不信,可派人視察;若不信視察之人,可親自視察。”
於此,陸衡已了然,含著笑飲了口酒,不再多言。
翌日陸衡使蘇子侯至荊,自己亦隨之而去。荊地果真如蘇子侯所言美女如雲,但是剛進城門,掀開車簾,陸衡打頭一個看到的便是琳琅滿目的勾欄。蘇子侯先行下車,滿街的路柳牆花便湧上來蘇公子蘇公子地叫個不停。蘇子侯當即退避三舍,指了指陸衡的馬車。
侍從端著漆木凳放在馬車門前,挽起覆笭,陸衡踩著凳子走下來。
頓然所有街邊的婦人都成了木雕,愣愣地看著陸衡,遂竊竊私語。蘇子侯笑道:“這便是紀公子,他可是專程從遠地而來,你們可要把他伺候好了。”
陸衡初至青樓,多少有些不自在,踱步至蘇子侯身邊,故作鎮定地小聲道:“她們何故認識你,又何故那樣看寡人?”
蘇子侯湊過去,更小聲地在他耳邊道:“臣曾陪友人來過幾次。想她們那樣看君上,以臣觀之,是以視君上容顏,俊之,更覺渾然貴氣,有些不敢靠近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