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李恪提起李世民派到他身邊的那個李通時,他也露出了痛苦的神色,但遠遠沒有現在這樣嚴重。看著李恪那種幾乎連靈魂也被抽空了一般的眼神,莫遲的心裏第一次有了一種害怕的感覺。
李恪情緒動搖的程度,是莫遲從未見過的。和莫遲對外人保持著淡然態度的理由相似,李恪習慣用那種孩子氣的天真微笑來掩蓋內心中的孤獨與傷痕。但是這樣的兩個人,相識相愛之後,卻終於開始在對方麵前露出自己真實的感情。
莫遲自幼失去親人,之後多年一直寄人籬下。也許是因為失去至親的悲痛,也許是因為孤苦無依的寂寞,使她的一顆心漸漸變得封閉,再無人可以進駐其中。在現代,她的身邊也並非沒有所謂朋友的存在,但她封閉的心,使她和身邊的人們總保持著一種淡淡的距離,縱然看似親近,卻從不親密。
如果不是莫遲突然來到陌生的大唐,如果不是在那個夜晚,李恪以一種莫遲從未想到的方式,如此突然的闖入她的人生,她也許會一直這樣下去。
實際上直到剛才她都一直以為自己和過去沒什麼兩樣的。縱然她從某種意義上保護了杜慧文和碧池,但內心深處也隻是覺得自己的目的是為了利用她們對墨池的關心來達到她的目的。她甚至覺得已經死過一次的自己,已是無所畏懼,然而,如今隻是看到李恪的失態,她居然擔心得怕了。
一向對故事中的癡男怨女嗤之以鼻的莫遲,此刻終於開始懵懂的理解了當一個女人徹徹底底把自己交給對方之後,會多麼的在乎這個人,甚至於將自己的感情都牽係在對方的身上。這種情感,會讓人變得更加柔軟,而又可以迅速的堅強起來。
“告訴我,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好麼?”兩人緊緊相擁了半晌,看著已經開始平靜下來的李恪,莫遲柔聲問。
“莫遲,楊伯剛剛來告訴我,我母親……想拆散我們。”李恪用了好大力氣,才說出這句話。“而且我到今天才知道……原來楊伯來到我身邊保護我、幫助我的同時,也在替我母親監視著我,看我是不是聽她的話,在封地乖乖的做一個紈絝王爺……”
說到後來,李恪的話已經不再凝滯,而是變得冷硬且流利。
“母親命楊伯給你下藥,盡快促成你懷有身孕,如果不能成功,就用秘藥使你出現懷孕的征兆,利用這個辦法,把你留在長安,而我則會受命重返安州。”
“如此說來,陛下,我是說父親,已經原諒你了?”雖然早知道曆史上李恪很快就官複原職,但莫遲仍然露出了一絲由衷的笑意。對於前麵李恪提到的楊妃的陰謀,她恍若不聞。
看到莫遲這個反應,李恪的神情似是有些驚奇,卻又像是意料之中。她每一次都是這樣,對於自己的安危漠視到讓他心痛的地步。
雖然明白莫遲一直顧慮著自己和母親的感情,從來不曾說過楊妃半句不是,但此時的李恪卻不想對莫遲隱瞞,或者天真的想要改善這兩個對他而言最重要的女人之間的關係。他坦率的說:“莫遲,……你知道麼,那種秘藥能致女子葵水斷絕,會對你的身體造成嚴重的損傷,甚至可能造成……永久不育。”
莫遲在大唐呆了快一年,知道所謂葵水,就是指女子的月經。李恪毫不避忌的說到最後,已經有些咬牙切齒,莫遲聽得也是全身發冷。
在這個子嗣大過天的時代,若是身為王妃的莫遲真的終生不育,地位的動搖可想而知。她不想賭李恪也能和那死去的蕭朗一樣,會為了保護不育的妻子遠走他鄉——畢竟李恪的身份和蕭朗有著天淵之別。
更何況,楊妃是要把莫遲留在長安,以她現在這樣不擇手段的程度,如果真的留下,說不定莫遲的性命都會受到威脅。這點李恪和莫遲都想得到,但兩人卻誰也不願說出這麼殘忍的可能。楊伯又何嚐不是因為看穿了這一點,才不惜背叛楊晏筠,把事情對李恪坦白出來呢?
“是因為我打算讓你去爭那個位子的事情被母親知道了,所以她才這麼的恨我?”莫遲半是自語的問。想了半天,自己和楊妃接觸不過寥寥幾次,之前她還對自己滿意之極,自己也是在她的同意下才能嫁入皇家。楊妃如此突兀轉變了態度,也隻能用今日自己在大殿中表現的太過搶眼這個理由來解釋了。
是的,母親顯然就是因為這個理由!聽到莫遲的話,李恪的心頭不由一緊。其實,如果不是新婚的喜悅太過強烈,他早就想問莫遲為什麼會這樣的支持,甚至於可說是在教唆自己卷入那場爭奪之中。
接連被父母如此傷害,李恪心神俱疲,已經再也不想隱藏自己內心的疑問了。
“莫遲,如今,我已經不想再被我愛的人欺騙,不想再被我愛的人當做棋子,不想再被我愛的人……”李恪雙眼發紅的望著莫遲,終於道:“不想再被我愛的人操弄我的人生了!所以,告訴我,你一直以來的打算,你那麼希望我去爭取那個位置,究竟是為了什麼?你是不是也對我隱瞞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