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臣見過父親。”
時隔一年,李恪再度站到了李世民的麵前,神色鎮定,舉止坦然。雖然他的動作和和剛剛曾經站在同樣位置的李泰一模一樣,但兩人散發出的氣質卻截然不同。李恪的不卑不亢,和李泰的有意討好,形成了鮮明的反差對比。
李世民端坐正中,仔細打量著這個兒子。他比之前瘦多了,臉色不好,人也黑了,風塵仆仆,沒有昔日的錦衣華服,隻穿著一身毫不起眼的布袍,但整個人卻散發著勃勃生氣,帶著一股強烈的桀驁與不屈的氣息。李世民年輕之時久經戰陣,沒少經曆生死之險,自然看得出李恪身上的這種蛻變緣何而來——那是真正經曆過生死危機的人,才能擁有的特殊蛻變。這種氣質,是其他的皇子身上絕對沒有的。
“恪兒能安然回來就好。”李世民歎道:“你母親擔心得日夜不寧,朕心中也……若非朕下旨派你前往薛延陀部,何至於發生這種事!快來與朕說說你在那邊,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李世民終於忍不住問出了這個問題。他發現李恪的表現,實在有些超出他的預料了。他沒接到李恪回王府的消息,看李恪這身打扮也可以看得出他是直接來見自己的,可見他的迫切。李世民本以為李恪必然知道了吳王府被禁軍看守,府中女眷都被下獄的事情,才急著來洗清罪名。可李恪見到李世民之後,卻表現得非常平靜和鎮定,根本沒有急於給自己的兩樁罪名辯駁,因此反而故意問起他前往薛延陀的事情,反而不提莫遲等人入獄之事。
“回父親。”李恪仍不見半分急躁,不疾不徐的說:“兒臣到並州之後,與李績李大人確認過薛延陀已答應同突厥互不相擾之後,就由李大人的副將陪同,帶了一隊兵丁前往薛延陀部,之後便開始與薛延陀部大可汗夷男商討公主和親之事。”
李恪雖然不動聲色,心中卻暗嘲自己當時思慮不周,竟然沒注意到自己當時隻憑並州兵將證明身份,未持使節,以至於後來險些送命。
李世民點了點頭。算算時間,李恪去的時機非常不巧。原來之前,李世民的愛將契苾何力正巧被他的契苾部族挾持到了薛延陀。薛延陀部一向對大唐有不臣之心,拉攏了本已投奔大唐的契苾部,還利用契苾部族挾持了忠於大唐的勇將,也是契苾族的族長契苾何力。李恪這時候到薛延陀,夷男恐怕更多的是笑裏藏刀。
“雖說夷男有心求娶公主,但態度卻誠懇的有些誇張,薛延陀部眾更是有些古怪。直到後來我發現,他們的牙帳中,出入著一些穿著打扮和薛延陀部不同,明顯屬於契苾部的人。”契苾部落投奔薛延陀的事情,著實沒能瞞過李恪。
但是,李世民卻心中暗歎。辨別出契苾部這話說起來簡單,實際上卻哪有這樣容易?西域部落眾多,衣著語言雖然與唐人相異,但部落之間差別在唐人看來,區別並不明顯。李恪最多隻是曾一度途經涼州,可見細心。
“之後,兒臣及手下眾人細細留心,暗中打探,終於發現契苾何力大人被囚於薛延陀部中。”李恪並不以此自傲,隻娓娓道來:“趁著夷男在牙帳中逼迫契苾何力大人投降之際,兒臣便直接打進賬去,逼問薛延陀為何無故扣押逼降我大唐官員。”
“何力當時如何?”李世民問道,心中卻隱隱覺得有異。
為契苾何力被扣押之事,李世民曾親自派出兵部侍郎崔敦禮前往薛延陀持節允婚換回契苾何力。崔敦禮回來的時候,雖然帶回了夷男願意釋放契苾何力並欲派使者帶禮物前來正式提親的消息,但卻沒有迎回據說負傷在身的契苾何力。崔敦禮見到契苾何力,見他傷勢不輕,昏昏沉沉,確實不能一同趕路回來,這才獨自先行回來複旨。在這期間,崔敦禮竟完全沒有聽到李恪的事情。反倒是崔敦禮已經離開薛延陀後,李承乾謀逆事發,審訊期間東宮有突厥武士,舉報李恪與李承乾有勾結,並勾結了薛延陀,意欲造反。
“可惜兒臣還是晚了一步,在薛延陀牙帳,契苾何力大人寧死不降,割耳明誌,兒臣實是深受感動。”李恪提起契苾何力,語帶敬意。“父親得此忠臣,真是社稷之幸。”
“何力之心,朕早知之。”李世民也十分感動的歎道。
“夷男欲殺何力大人不果,又被我所查,一時氣餒,借著其妻勸說的機會,放過了何力大人。”李恪道:“夷男正妻娘家是回紇大部族,頗有地位。夷男想要娶我大唐公主之事一直瞞著其妻,如今其妻知情,自然心懷怨懟。這對夫妻,倒是鬧了好一陣子。”李恪說到此處,唇邊才微微浮起一絲弧度。
“哦?”
“而後,夷男做出讓步,自認年邁,打算為兒子求娶我大唐公主,但卻一直無法決定為誰求親。夷男的兒子裏,以父親親封的小可汗拔灼和大度設還有夷男愛妃所生的曳莽三人勢力最大。拔灼和大度設都是夷男正妻所出,因大度設之前打了敗仗,在部落裏威信和勢力都已經下滑,隻能依附於同胞兄長拔灼,而曳莽因為母親的緣故,非常受寵,目前勢力已經掌管了薛延陀東部大部分依附於薛延陀的部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