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泰對於突然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毫無心理準備,再不複平日從容淡定。
一貫支持李泰的韋挺因為女婿齊王謀逆的事情,正惶惶不可終日,不敢出聲逆太宗的龍鱗。杜楚客剛往外蹭了一步,李世民就淡淡的問起了杜荷的事情。城陽公主的駙馬杜荷,參與到李承乾謀反的事情之中,正被一並關在牢裏。他是杜楚客之兄杜如晦之子,李世民如此作為,便是婉轉的告誡他不要參與其中。
如此一來,李泰最忠實的兩名外援斷絕,其他趨炎附勢之人更是不會為他求情,隻能默默的接受了這個處置,任由兵士將自己押了下去。
處置完了李泰,李世民這才把話題轉回到李恪身上。“吳王之前被朕派去薛延陀部,不知為何,竟有突厥武士恩刻密告他與薛延陀勾結,更和太子共謀謀逆之事,今日不妨將恩刻帶上朝堂,與吳王當麵對質一番。”
聽到這句話,長孫無忌的臉色微變。他的確不知道李恪已經回到長安的事情,還沉浸在李恪或者已經橫死,吳王府徹底顛覆的美夢之中。
而知情的蕭瑀和房玄齡卻暗暗的鬆了口氣。昨夜李恪和莫遲下獄的事情已經讓兩人擔心了一晚上,李世民既然能說出讓李恪上朝來與告密之人對質,應該就是已經相信了李恪,否則如果李世民還抱有懷疑,必定會將李恪交給房玄齡等人審訊,而不會這樣大搖大擺讓他上朝來。
“啟稟陛下,臣以為,讓吳王與那密告之人對質有所不妥。”起居郎褚遂良突然出班奏道。
褚遂良的官職不算十分顯赫,在朝中至多隻能算是二流,但位置卻非常關鍵。他的職務是負責記錄皇帝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以錄入史書,因此他的意見,李世民也是非常重視的。“哦?褚卿有何看法?”
“據臣剛剛所聞,那告密之人也隻是片麵之詞,並無真憑實據。宣政殿是朝會重地,不是大理寺的衙門,怎容此輩人肆意出入?故臣說不妥。”
李世民露出了一個微妙的笑容:“既然如此,愛卿覺得朕應該如何處理此事?”
“臣以為,陛下應宣吳王上殿,將薛延陀部發生之事一五一十道來。”褚遂良胸有成竹道:“兵部侍郎崔敦禮崔大人剛從薛延陀回來,契苾何力大人亦在歸途之中,兩相對照,當可辨別真偽。”
“如此甚善。”李世民點了點頭,“宣吳王上殿。”
早已等候多時的李恪這才不卑不亢、不慌不忙的走上朝堂。“兒臣見過父親,父親萬歲萬歲萬萬歲。”
“恪兒,就把你在薛延陀發生之事,在朝上與眾臣分說一二吧!之後朕再令房卿讀出那恩刻的證詞,兩相對照,為你洗雪冤情。”
在這朝堂之上的,哪個不是生就一顆玲瓏心,就是剛剛聽到李世民說要當堂對質時還不明白李世民對李恪的維護之意,那等聽到李世民這句話,哪還有不明白的道理。
一旁李治見到李恪,又聽到李世民如此說,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神情。李恪和他相處的時間雖然不多,但是比起李泰,卻對他相當照顧,因此他本不希望音訊全無的李恪真的喪命。可是聽了長孫無忌那些話之後,身為皇子,李治也難免被煽動起了一絲野心,又恨不得他就如長孫無忌所言,那麼死在蠻夷之手,也免得今後還要兄弟相爭。如今李恪不但平安歸來,還得到父親如此偏向,不免叫人有些不安。
李恪並不理會眾臣或是揣測或是驚異的神色,而是按照李世民的吩咐,將自己前往薛延陀,救下契苾何力,察覺夷男的不軌之心,而後遇到追殺,九死一生回到長安的事情簡略說了一遍。
長孫無忌暗暗惱怒的捏緊了手中的玉笏。他本來聽李績說,李恪生還的希望十分渺茫,這才設計讓恩刻誣告李恪,以便借機讓他無法翻身。誰知李恪不但好端端的回來了,還得到了李世民的信任,如此弄巧成拙的事情,他為官以來,可謂從未有過。
李績在一旁也有些惴惴難安。他自詡純臣,本無意參與到這場政局謀劃之中,隻是做了一個看客,任由吳王前往薛延陀部,隨後便班師回朝,明顯是不管李恪的死活。如今李恪安然歸來,如果李世民想要追究,隻怕自己罪責不輕。
除了讀過那封密信的房玄齡和蕭瑀,眾人雖然各懷心思,但誰也不知道李恪的敘述之中有所隱瞞。李恪故意略去拔灼殺父篡位的機密,一方麵是事關重大,一方麵也是因為知道此事實在是戳中了李世民的心病。
房玄齡聽得心中暗讚,等到李恪話畢,果然拿出恩刻的證詞讀了起來。期間與李恪所說矛盾不少,例如他說李恪曾高調以皇子的身份前往薛延陀部,但實際上李恪到薛延陀部時十分低調並未張揚,現在還有跟他一同逃回命來的兵士可以為證。若李恪張揚了自己皇子的身份,除非薛延陀有心與大唐開戰,否則絕不敢追殺他。而且崔敦禮所說契苾何力重傷的情況也確實與李恪所說一致——契苾何力是武將出身,雖然割掉耳朵表示永不背唐,但也不至於重傷至此。隻有李恪所說為保護李恪以至傷上加傷,才更合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