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不過是打個照麵,但是冷眼旁觀的莫遲心裏卻格外清楚,武媚娘眼下在**之中的身份是越發不同尋常了。雖然如今她依然隻是個小小的才人,但是麵對李世民早期的妃子韋貴妃、燕德妃乃至後入宮的徐昭容等人時,卻已經接近某種平等——雖然她仍要規規矩矩的向對方行禮,但是麵對對方時的神態氣度卻從容得並不遜色。這種骨子裏養成的自信從容並非是傲慢,所以說是恃寵生驕並不恰當,也正因如此才無人抓得住她的把柄。
“韋氏是高門大族的改嫁女,隻因也算是明媒正娶,身份便永遠壓了淑妃娘娘一頭。”待韋貴妃走遠,武媚娘才壓低聲音對身邊的莫遲道:“淑妃娘娘心頭的尖刺,又哪裏隻有長孫皇後一人!”
莫遲一愣,不明白為何武媚娘會突然提起這事。但她明白對方不會無緣無故說起這話,因此也不急於開口。
“不過對皇後,淑妃娘娘始終覺得低了一頭,所以心裏才覺得憋屈。須知淑妃娘娘始終不爭,是因為若非當年身為正室的長孫皇後承認,她這個私自前來投奔之人根本就不可能光明正大的成為陛下的枕邊人。”武媚娘說到這裏,似有意似無意的看了一眼莫遲。“王妃殿下與當年的長孫皇後同為正室,但不知王妃殿下,有沒有皇後這等容人之量?”
莫遲沉吟下來,感覺到武媚娘似乎今日有意把話說穿了。
從理智上,她覺得自己也許不應該拒絕武媚娘。若真的單憑政治頭腦和心機,自己比之拍馬莫及。不說別的,就是之前朝中風頭倒向李治時,莫遲曾以密信聯係過的家族中就有不少又倒向了李治,縱然她的學生們還願意與她來往,但也不能改變家族中的風向與決定。這件事叫莫遲頗受打擊,覺得自己真的是太過天真,把事情想得也太簡單。但是她早已決定,無論如何都不能讓武媚娘變成李恪的枕邊人。
就像是之前她和他說好的,他可以擁有無數的過去,但他的將來卻隻能為她占據。這種約定李恪並未拿出來重申,或是作為討妻子歡心的利器,但是自莫遲嫁入王府以來,李恪確實是再不近其他女子。後來偶有人送來侍妾,也被李恪借機轉送了出去,如此反複,近年來連送侍妾歌姬的也已經絕跡。
在唐朝罕見到令人覺得不可思議的一夫一妻生活,讓莫遲已經徹底習以為常,再也無法想像與人分享丈夫的滋味。更何況這位想與自己分享丈夫的,還是有手腕將原配踩入泥裏的強大女人?
見莫遲沉默,武媚娘似乎是覺得非常有趣般笑了:“自與王妃重逢之後,這還是第一次見你這樣沉默不語。”
“不過,王妃殿下也不用太過擔心。之前,我確實想過,趁著身在皇宮之中,可助吳王一臂之力,待陛下千秋之後,王爺必定不會虧待與我、”武媚娘話鋒一轉,似乎非常誠懇的說。“但我如今,卻已經沒有嫁予吳王的打算了。”
這是武媚娘第一次把話如此明白的說出來,莫遲縱然再想鴕鳥,也無法再避而不答,隻得反問道:“哦?這是為什麼?”
“王爺與王妃鶼鰈情深,感人肺腑,我何必橫插一腳。”武媚娘笑了笑,但並沒有直接回答莫遲的問題。“不過王妃放心,我初衷不改,王爺,我還是要幫的。”
“既然才人說到這裏,莫遲冒昧問上一句,才人所求為何?”莫遲目光灼灼的望向武媚娘。她可不相信武媚娘說的什麼被感動就放棄的理由,不禁逼問了一句。
“我自然有我的打算。”武媚娘不再拐彎抹角,顯得比之平日的溫柔嬌嬈,多了幾分冷厲與果決。
“將來,若是王妃能當上皇後,自然能幫我這一把,隻希望王妃不要忘記你我今日所約定之事便是了。”
莫遲正想回答,突然見一個小宮女火急火燎的朝兩人跑來。看到武媚娘和莫遲,她竟不及施禮,而是直接奔到武媚娘的身邊,附耳低語。
“我們的話暫且不急,這孩子這麼急著過來,是要來告訴我,剛剛陛下昏倒了。”武媚娘聽了小宮女的話,轉過頭看向莫遲,聲音之中竟透著一絲冷漠快意和一絲說不出味道的促狹。“王妃殿下,如今要不要先和我去看看陛下呢?說不定,我們之間的協議,很快便能奏效了呢?”
李世民昏倒?莫遲一時間覺得有些轉不過來。今日她入宮行禮時,李世民看上去還和平日無異,怎的突然就昏倒了?武媚娘的神情,似乎也並沒有太擔心或是吃驚,難道說李世民的昏倒與她有關?而且,如果是真的……那這個時機……
抱著這些懷疑,莫遲同武媚娘走到李世民的寢宮門前,正瞧見西邊天空之中傍晚的殘陽如血,心跳頓時快了幾分。如今才剛貞觀二十二年的秋天,難道說自己的期望成了真,不用等到明年,李世民真的會就此魂歸天際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