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興魁這時掏出來給全旺看,咱怎說的是怎寫的。這上麵紅字是批枉告不實,被告變成原告,將我在縣就拘起來。嗐!好險好險,我欠些挨二百大板。那可說打就打,因為你看,上寫荒崗一裏見方圓,沒出過截路的。這樣寫大包幹,是說空話,這唐縣別看年輕,他說平川大路還把人殺了呢,你敢強詞奪理?分明是攪纏馬門信氏財產。不是這樣本鎮紳商不出頭,他本身又是個保正。你們聽,這一套把我搶白得閉口無言。
四旺道:還是咱們有前眼沒後眼。馬五道:得啦吧!哪時你都沒傷過筋動過骨頭。就屬你兩口子機靈?你看這一軸過去,你仨兒子仨媳婦都在眼前轉,多美呢。從今天起叫他三個單住屋子,你別在裏噔硌腳石。馮氏道:誰說我不給屋子。馬五道:誰說?都說!誰都知道!紳董那天還說呢,娶得起媳婦不給屋子,你爭什麼嘴?
我雖說改是晚話,我躺在棺材沒死前,我就跟上改。可現在我兒媳和小環一樣飛飛。人玉泉叫媳婦拐跑,我那來旺不比玉泉差。人是美男子也得叫媳婦拐跑。你去哪裏找?他要來尋你好尋,你尋他就難嘍。他後悔哭哇,我就這一個兒子!如果有個山高水低我可怎活下去?我這可是為哪廟為哪神燒的高香!他嗚嗚嗚哭哇,哭哇。嘴咧咧說我是沒想這要命處。
三個媳婦齊勸道:五叔別著那麼大意。事情丟了腳步是各想各的理由,不丟腳步也是各懷各理,事情總是和上吊套一個樣,活套總擺呢,頭向裏鑽別向下墜。五爺在這多坐些時候,和我叔嬸多說會話寬心。再說我們也想這地方,是想誰走誰都有心數,出去就比在家強。能吃香吃好的,誰願心滾這個黃士泥巴?每天揪心殺肝的過這份苦守日子。這一天不知得緊幾次褲帶。
再說那跑馬戲的。二媳接道:嫂子你說那跑馬戲的。大媳婦跟道:人家話說多脆,我們學都不會學。二媳婦跟道:嫂子你說學都不會學,這可真是人家跑馬飛,咱在家折雲霧架。三媳婦也附和:二嫂你說人家騎馬飛跑,咱在家騰雲駕霧。
馬五爺轉哭為樂道:別看事沒成,肚子可整齊。明天我得去北京。大孫子媳婦你倆搬過去,你五奶奶晝夜做個伴。炕上地下活也不多,叫大孫子種那二十七畝地,這樣我比較省心。即是玉泉不走咱也這麼決定下。這二孫子媳婦你兩口就在這邊給你嬸作伴。那三孫媳婦原封別動。咱這麼向三下一分,這也叫三分鼎。
玉鳳道:五叔別的主意都是雞飛蛋打,這主意可是仙丹良藥。我也跟著吃不老丹。幾口子把哭反成咯咯笑起。
馮氏笑道:人家街裏娘倆心裏有數,咱不能費話。咱這時也跟著學,不廢話。馬五道:怎學都走人家馬後邊挨踢啦。
馮氏道:你三個快去把那三個小子叫過來,把雞子擒過來,還有二斤半豬肉。再把那瓶香油還有那盆白麵,再去個人把奶奶扶過來,咱歸夥。把這幾天的心都洗洗。這三個媳婦一方哏哏,一方跑去拿麵肉。
馬五跟道:咱也來個不動聲氣不寫字。說起來馬家不是人旺,總是單傳的多。哎街裏保正這家怎向下傳呢。
齊化門外這關,總從雞一叫就蹲城門,都是那雞魚鴨豬牛羊肉類,騾馬車,手推挎車,直至關東店,人煙可說密集。
這天馬五在晚上吃完飯,就坐高樓豬車連夜向北京趕來。這一夜風寒襲人,他躺在豬籠架上求佛爺無數。他不時睜眼看看南天門,繁星對他閃閃,好似對他無話可說。即是這樣還是一路祈求,隻是求重逢緣分萬別錯過。車至關東店停下,起個整夜還落在後尾,已然東方日出。他不免挪下車步攆登程。足有四裏路方來至義合樣。上得石階就叫慶家慶家……
春香爸郭常青即在門外停立,聽有人叫慶家,不知對誰叫。也因這兩天想閨女。心裏總這麼想,兒大不由爺,女大總要脫開娘,想個來龍去水出神。這時一定神看清人,方用手去拽道:慶家是坐夜班豬車?一方說一方迎入櫃房。馬五屁股沒坐穩就說:哎呀這八十裏路雖不用走,可以說把豬架壓擠得咯吱咯吱響。隻恨自己沒生出翅膀,急呀急呀。快叫來旺弄包好茶沏上,咱哥倆有二年沒說話。
常青道:我這裏正心裏不安定,也是為春香的事。你進門不說旁的,先叫來旺沏茶。那時我在高樓咱哥倆沒得說。現慶家已經說過二年未見,遠隔八十裏之遙,有些事情實在難解。
馬興魁道:慶家咱一片熱心,還總走叉股路,我這條腿還總硌個生疼。常青接道:先喝茶。隨順手從抽屜拿出交給馬興魁。馬興魁雙手捧過念道:
爸爸:膝下敬稟者,女兒春香。祝你身心錦繡翠柏。再祝你買賣興隆如四海,交遊達三江。
現因家庭狀況拘束難舉,總持舊章不樹新規。女兒要學穆桂英飛遍天下,你不許可也得許可。
因此我拜同伴眾多姐妹的庇護,難離分割。都是知彼知己最體恤的姐妹。
現在要爸你知道這種含意與我這片心願,我直言已見步驟。我意決定,故派人持我書麵見爸爸。隻有允許,不可絲毫阻攔。我是與馬來旺直言,叫馬來旺自己做主。我闡明理由。
事情是這麼個節骨眼,可我首先說下,如你馬來旺不和我同心走一條路,那是你馬來旺心毒狠辣,和你爹學的從歹治人。馬來旺你要明白生存道路是什麼,你如果明白速隨著去人,坐原車急返回,因即日夜半入子時即要起程。皆因光陰督促無暇等待,過時不候切此勿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