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雲霧繚繞(1 / 2)

玄玄山終日雲霧繚繞,人行走在其中如果沒有內力傍身,便會不知不覺被水汽沾透衣衫,負重難行。若是僥幸堪破迷霧到達山中心,眼前便會陡然一亮。情不自禁地抬頭望去,隻見此山著實怪異,半山腰往下植被茂密,蒼鬆翠柏;山腰往上走卻是嶙峋怪石,寸草不生,舉目蒼莽。“有趣!怕是在山腳小鎮的最高樓裏遙望此山,能看到的也隻有它黑蒼蒼山頂的一角吧?”似是誤入的年輕公子切聲歎道。哪想突然有一人不知從何處飛出來飄落在他旁邊,笑嘻嘻道:“哎,可不是嘛,不然怎麼叫玄玄山呢?”年輕公子嚇了一跳,後退兩步拱手道:“姑娘,你……你是……”這突然出現的女子身著黑衣,身負長刀;刀柄處纏著一圈白布條,布條並未全部收緊,餘下一部分在空中張揚招搖。公子略略抬眼,見她不過年十六七的模樣,頭上隻用一根黛葉藤條挽住頭發;眉目清新,像這滿目翠微;眼瞳清亮,卻又不經意泄露出一份殺氣。倒頗似這山,公子想著。她開口說話的神態英氣勃勃,毫不拘泥,“要下山嗎?我可以帶你出去。”說完不等年輕公子回答,便抬步要走。公子為難地來回看,見她的身影已經快要消失在濃霧裏,急忙跟了過去。“姑娘,在下東曦;敢問如何稱呼您啊?”“碧澄澄。”她不耐煩走山路,最是討厭這亂七八糟堆長在一起的枝條,拂也拂不開;從小到大心情不好就來砍,砍了十幾年,越砍越多。“東西,你有錢嗎?”她停下來問道。東曦連忙摸出錢袋子,“有,也沒用吧?”這兒除了樹就是霧,難道還能買鬼?碧澄澄拿了錢袋子,想了想還是客氣詢問了一句:“你不怕高吧?”東曦搖搖頭。“那好,出發。”碧澄澄沒等東曦反應過來便拎起他的後衣領提氣上了樹梢,除了偶爾一隻鳥雀突然驚起,林中幾乎無聲。東曦被放下來的時候直接攤鋪在了地上,碧澄澄踢了他的腿一腳,上下拋動手裏的錢袋子,“喂,東西,這一袋錢就當是你給我的路費咯。”地上的人一動不動,讓人懷疑他是不是被嚇死了。碧澄澄蹲下來瞧了瞧,扒拉了下他的眼皮,然後漠然就走。走了兩步感覺像被什麼拉住了,回頭一看,東西正死死拽住她的衣擺,弱弱哼道:“……帶上我,我就這點錢了,帶上我……”碧澄澄沒怎麼用力就把衣角拽了出來,“你看你?帶著你是累贅,我不想帶個累贅。”東曦緩慢從地上起來,拍了拍身上的灰,“天下沒有我不知道的地方,你要去哪?我可以給你帶路。”“哦,先說好啊,我脾氣不好。你要是惹我不快,我就把你丟到玄玄山的霧林裏,反正你對那裏也很感興趣不是嗎?”碧澄澄抱著胳膊晃晃悠悠地朝前走。東曦摸了摸頭發,鎮靜道:“在下一點兒都不感興趣,在下隻是路過。”碧澄澄覺得一個人上路有點無聊,找個幫傭也不錯,“隨便你咯,我要先去無窮山莊,你帶路。”東曦抄著手走到碧澄澄旁邊,“去無窮山莊會經過春潮鎮,那裏的春潮酒遠近聞名,據說喝了之後能令人不辨媸妍。如果不趕時間,我們可以去品鑒一番。”碧澄澄抱著胳膊疑惑道:“很厲害嗎?喝多了不都這樣?”東曦高深莫測地一笑,“你去試了不就知道了?”碧澄澄斜了他一眼,決定到春潮鎮就把這玩意兒賣了;一看就笑得不懷好意。“那行,你先去弄兩匹馬來,走要走到什麼時候?”她說完找了處草厚的地方就地而坐,昂著頭無辜地看著東曦。東曦像是遇到了天大的難事,前後左右地轉了一圈,攤著手對碧澄澄瞪眼,“馬在哪?勞煩你給我指個方向?最近的滄海鎮離這裏三十裏路,我下去買了馬再送上來給你?”“嘭嘭嘭……”不間斷的巨響傳來。碧澄澄收回刀冷聲道:“我說了,我脾氣不好。”東曦眼睜睜看著麵前的一排粗壯的大樹倒得毫不猶豫,倒得心甘情願;那叫一個幹脆利落,生怕遲了留不住全屍。他在撲麵而來的漫天灰塵裏弱弱地舉起手,“我有一個辦法……”等他重新背著碧澄澄上路時,不禁悲從中來:玄玄山有馬,其名東曦。碧澄澄在木椅上調整了一下坐姿,懷裏抱著刀,嘴裏叼著一朵花吮吸花蜜,“欸……要是有酒就好了,最好是春潮酒。”…………東曦馬走了一天半,終於到滄海鎮改變了悲慘的命運。他立刻就想把木椅砸了,此生再也不想看到它。碧澄澄阻止道:“留著吧,挺好看的。”東曦拍打著這個小夥計,終是留了下來。後來他發現留下這個木椅是多麼的明智:碧澄澄實在太愛買了,什麼都要,街上的狗放個屁都是香的。所以木椅又被他改造成了一個木箱,專門用來放碧澄澄的吃的用的玩的。走哪都要背在身上,因為不知道她什麼時候就要,如果沒有及時讓她拿到想要的,她就會露出懷念的表情:“想當初,我坐過一匹馬。那匹馬真神奇啊,他是用兩條腿走路的……”等到了春潮鎮的時候碧澄澄已經有點舍不得賣掉東曦了,無他,實在太好用了。“我們要去哪?”她問東曦。東曦對著河裏整理自己的儀容儀表,“當然是去春潮帶雨了,不去他家喝春潮酒相當於白來。”碧澄澄點頭,催促道:“你洗完沒有啊?倒飭半天了。”東曦振振有詞:“肯定要注意點形象啊,萬一遇見熟人怎麼辦?”碧澄澄從樹稍摘了朵大紅花插到他頭上,“好了,春潮鎮的頭牌非你莫屬。”東曦把花拿下來放進木箱裏,“好好好,走吧走吧;天氣這麼好,喝酒哪有意境,你這粗人。”碧澄澄一邊轉著刀練手腕,一邊諷他:“你高雅,把你牙上的肉剔一剔。”東曦一般不跟她計較,沒意思,說多了還挨打。“先進城逛逛,我觀天象近日有雨,到時候咱們再去喝酒。雨中暢鬥,豈不快哉!”他轉移話題道。碧澄澄收刀回鞘,一眨眼便不見了人影。東曦急急忙忙追趕她:“你別飛啊,我沒錢,等等我……”次日果然下雨了,雨勢越來越大,東曦越來越興奮。“走啊,碧澄澄,喝酒去。”他撐著傘在客棧門外對碧澄澄招手。碧澄澄撐著傘和他一起步行去春潮帶雨,東曦側頭看了看她身後,“怎麼沒帶刀?”碧澄澄瞥他一眼,又回樓上拿了刀下來,“走吧。”雨急促地打在傘麵上。即使是暴雨天,春潮帶雨的客人也是隻多不少。夥計引著兩人上了三樓,“二位請看,這間雅室視野極好,窗外便是春晚河:晴則瀲灩,雨則朦朧;小雨溫情,暴雨舒意。”碧澄澄將銀子遞給他,“勞駕,兩壇春潮酒。”夥計但笑不語,結過銀子麻利地下了樓,不多時便將酒送了上來。東曦看看酒壇,又看看小酒杯,最後自己下樓找夥計要了兩個碗上來。“別喝多了,碧澄澄。”他把酒碗推給碧澄澄的時候說。碧澄澄沒喝,等看著東曦喝了兩碗才端起來抿了一口,“霧氣的味道”她又喝了一口,“雨水的味道。”東曦張著手在自己眼前晃了晃,“還泥土的味道呢!”等碧澄澄哐哐哐三碗下肚,他才吞吞吐吐地說:“碧澄澄,你鼻孔好大,跟頭牛似的;眼睛怎麼這麼長?像兩撇胡子一樣。”碧澄澄看著窗外的暴雨,“你長得像羊屎蛋,牙齒像沒消化完的蘑菇。”東曦從袖子裏抽出一根木棍,像和尚用來敲木魚的,不過比那大很多。他將木魚棍對著碧澄澄,“拔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