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喜十九(1 / 3)

禦藥謹封。

方銀管子出藥,分置於兩隻銀碗中。

寧墨拾一碗,淺嚐,吐藥於銀盂間,一刻後,才令人封了另一隻碗,蓋了那四字之印。

太醫院的院判徐之章亦嚐了一口,看了看寧墨,眉頭微皺,“皇上身子十幾日來未見好轉,你這方子卻是調也不調,如此怎生是好?你自己不怕,可我等同僚們卻還擔心妻兒的腦袋……”

寧墨手指僵住,眼睛瞥一眼徐之章,默然片刻,才開口道:“藥帖乃是王太醫與在下聯名封記的,為皇上請脈時也是我二人左右互診的。徐大人信不過在下,總不至於連王太醫也不信罷?”

徐之章臉色一變,頗有些惱意,不由出言相諷道:“我等自然沒有寧太醫的好手段,便是將來出了事兒,皇上念在寧太醫寢侍多日的份上,也會網開一麵……”

寧墨手腕一抖,那銀碗險些就要砸下去。

他年紀輕輕,便被英歡欽點為十禦醫之一,而與他同年入太醫院的其餘諸人,好多卻連三試都還未過,因此自是招人妒忌。

再加上背後蜚短流長的那些話,越傳越多,使得這太醫院的老臣們也對他頗有微辭,當著英歡的麵不說,可在背後卻處處給他下絆兒。

寧墨垂眼,手指緊緊扣住碗身,將心口那氣使勁壓了壓,沒有答徐之章的話,轉身將藥碗擱進一旁候著的小內監手中的溫桶內,低聲道:“好了。”

小內監低著頭,大氣不敢出,見寧墨撩簾而出,才亦步亦趨地跟了出去。

外麵陽光當空而照,四下皆燦,寧墨才從昏昏暗暗的禦藥房中出來,迎上那火一樣的色澤,頭一下便暈了,腳下不由一歪。

身側探過一隻手,牢牢地扶了他一把,待他站穩後,才鬆開掌。

寧墨抬手按了按太陽穴,深吸一口氣,才轉身望過去。

狄風於禦藥房簷下穩穩地站著,腰間並無佩劍,隻是額頭上滿是汗水,身上黑袍衣襟處也是濕的。

這般看來,他在這邊已等了很久了罷……

寧墨想了想,轉身從小內監手中接過藥,吩咐道:“這藥我去進給皇上,你先回去罷。”

小內監依言而退,路過狄風身邊時悄悄望了他一眼,叫了聲“狄將軍”。

待人沒了影兒,寧墨才又去看狄風,腳下一動,邊往禁中行去邊道:“狄將軍何事?”

狄風跟在他身側,眉眼間略帶擔憂之色,半晌才道:“皇上的身子……”

寧墨不知怎的,聽了他這話,胸口那氣便再也憋不住,扭頭看著狄風,冷笑道:“怎麼,連狄將軍都來質問在下了?”

狄風哪裏知道寧墨是在徐之章那裏受了氣才說出此話的,隻當他是恃寵而驕,不禁臉色一變,“寧太醫此言何意?你我二人同殿為臣,自當為皇上分憂解難。在下不過問了一句,便招來你這般相諷?”

寧墨不語,沿著大內北街西廊入了通會門,待進了禁中後,忽然低聲問了句:“狄將軍,你……心底裏對皇上是存了念想的罷?”

狄風身子大震,幾不能言,隔了良久才咬牙道:“寧太醫休得胡言亂語,此等大逆之言竟也能說得出!”

寧墨神色如一,側過頭看了眼麵色黑紅的狄風,低笑道:“大丈夫有何不敢言之?狄將軍騙得了自己,騙得了旁人麼?”

狄風隻覺頭皮發麻,埋在心底最深的東西被他在此時捅了出來,竟不知還能說什麼,隻是道:“你究竟何意?”

遠處景歡殿的簷角在此處已能看見,碧瓦琉璃之上是藍得透亮的天,寧墨抬頭望了一望遠處,停了片刻,才又道:“狄將軍以為隻有你才擔心皇上的身子麼?”

狄風握拳,等著他說下去。

寧墨垂眼,繼續朝前走去,低聲歎道:“在下自入太醫院至今,已近八年。雖不是華扁再世,可醫術也非庸人能有。但,醫病者,須數問其情,以從其意,神回則昌,神不回則亡……這點道理,想必狄將軍也是明白的。”

狄風不禁鎖眉,不解寧墨為何突然言起醫術來。

寧墨看他一眼,嘴角溢出絲苦笑,“許多話,在下對著太醫院的老臣們都未說,但卻不想瞞狄將軍。將軍可知,在下每次為皇上請脈後,無論問什麼,皇上均是不答。在下隻想問問將軍,先前赴杵州視堤,皇上究竟遇了何事,怎會一回京城,便大病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