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 雄圖江山,何為歡喜 天下三十九(1 / 3)

二人同心。

四字如飛薄利刃,過骨不留痕。

寧墨黯然,微微搖頭,對上他的目光,“陛下所謂何事?”話音至末,已然低到聽不真切了。

既是這般單刀直入,那他便也不須再徒困於彼。

命之將懸,安顧私情。

賀喜見他轉寰迅利,嘴角一勾,笑中幾分機賞幾分謔,“寧王殿下到底識時務,”玄錦冷袖一揚,笑斂容肅,“若你能勸向晚伏降,朕便不殺你;非但不殺你,還放北戩敗軍一條生路。”

“怎麼個降法?”寧墨麵色微凜,雖聞之有驚,卻也抑而不發,隻是進問了一句。

賀喜撇眸,道:“領北戩一國向鄴齊邰俯首稱臣,從此北戩為二國之屬,邊境撤戎,年納歲貢。”他見寧墨臉色驟黑,冷唇不由一揚,接著道:“朕留向晚帝號不變,偏隅一地,仍自稱王。”

寧墨不動聲色地聽完,麵色沉似烏雲蔽天,就將傾雨而下,許久都未說話,隻是坐著,渾身僵硬,動也不動。

賀喜不急,脊挺肩平地半靠著椅背,冷眸看他,麵不露色。

“陛下實是高看我了,”寧墨忽而低笑,手指撫平白袍一角,眼角皺起,“我潛心負重十三年,卻令北戩傾國之兵一役而敗、全盤皆輸……便是回了北戩,也不過是罪人一個,又怎能勸得動父皇領國稱臣?”他停了停,又道:“更何況。我雖身敗於此,卻也非為了一己之命而賣國求生之徒……陛下恕我無能為力,還是令擇旁人為使。”

賀喜聽他此言,毫不意外,手指敲敲膝頭。冷聲道:“北戩此次出兵,眼下五萬敗軍屯於順州城北百裏處,二萬屯於中宛北境佯攻不走。朕若令順州城周二國駐軍橫掃北上,再令邰於、林二部破中宛諸州後直剿其右,北戩大軍所剩七萬人馬,覆滅不過彈指頃刻之間。”

寧墨臉色急變,抬眼看向他。

賀喜橫眸,聲音寒涼刺骨。“待剿滅這七萬人馬,鄴齊邰二軍必定會合師北上,直攻北戩。”

寧墨握於身前的手微抖,卻仍是淡道:“北戩邊境地險,陛下不會不知……若二軍北伐定會阻力重重,攻城克寨,非短日可決。”

賀喜勾唇,嘴角笑意冷而駭人,“北戩此次南下犯邰禦駕所處之城,已然是自絕後路之舉。以她心性之狠和邰禁軍忠君之綱。犯其疆者,雖險必誅!”他定眸半瞬,又道:“邰既是北上伐戩掠地,鄴齊又豈有坐視不顧之理?!到時不論時日長短、不論山險壑深。二國大軍定會舉傾國之兵力,踏平北戩一地!”

字音如雷,令寧墨背起寒栗,陡然闔眸,麵緊不語。

賀喜聲音稍緩,看著他,慢慢又道一句:“萬千生靈是死是活,隻在寧王殿下一念之間。正如殿下之言。既已身敗於此,又何必固執於身外之名?保國護民之舉,更非虛名可蓋,還望殿下熟慮,莫要因一己之差而使北戩一國陪葬。”

寧墨眼下一層陰影,閉眼半晌。才微微睜開眼。卻也不看他,隻是低聲道:“縱然如此。以我此時功敗之身,又何能勸得了……”

賀喜聽他話中透了鬆動之意,眼底不禁淡淡一亮,卻仍作語不經意道:“若是寧王殿下能攬中宛北境五州歸國,順州一敗,便算不得大礙。”

寧墨陡驚,“陛下何意?”

“中宛最北麵的五州大鎮,鄴齊邰盡讓與北戩。”賀喜道,眸火遽燃,“自然,這當是寧王殿下從中轉寰地結果。”

寧墨雙手握拳,麵驚不能言。

賀喜又道:“不過是領國稱臣為屬、年納歲貢而已,卻能兵不血刃而得五州富庶之地,而帝號仍存、王位尚在……此與日夜提心、布兵相抗,國中上下戰火煙飛、生靈塗炭相比,寧王殿下以為,向晚會選哪一個?”

見他仍不言語,賀喜動動眉頭,聲音略寒,“以寧王殿下之處謀之心,隻要此次不死,將來定能東山再起。”

寧墨麵色一下又變,暗一咬牙,抬頭道:“陛下如何能使我全身而歸?……便是回了北戩,我也不能保證一定能夠說服父皇,到時陛下又將如何?”

賀喜唰地撩袍起身,走兩步至他身側,負手低眼,“皇夫病體久久未愈,而順州秋日甚潮,不適養病,於是啟程歸京,途中卻遭北戩大軍伏襲,被其擄走,而後不堪受辱,自裁而亡。”看著寧墨的臉色黑一分白一分,他微笑,“後麵的事情不須朕多言,而寧王殿下自會處置得當。隻不過,計日如何,先行打埋,還須殿下同北麵屯軍事先商量妥當。”

他側過身子,麵色略沉,挑眉又道:“北戩大軍襲擄邰皇夫,邰大軍定會怒不可遏,於是便可趁勢發令,命二軍追討北戩退走之部,一路至北戩之境乃止。到時因地險難攻,二軍可滯數日而不發,寧王殿下可趁時勸向晚伏降。此事若成,則鄴齊邰二軍齊退,此事若是不成,則鄴齊邰二軍可借機伐戩。”

寧墨渾身上下奇寒無比,萬沒料到他一步步謀策之下,竟是這般不漏不缺之念,不由頭皮發麻,嘴唇嗡動半晌,卻吐不出一字。

“寧王殿下不須害怕,”賀喜側眸,勾唇冷笑,“以向晚多年韜光養晦之性,當此千鈞一發之機,定會領國稱臣。隻要他肯為屬,朕定會遵守信諾,保北戩一地,不伐不討。”

寧墨低頭垂眼。淡喘片刻,終是微一點頭,“便依陛下之計。”手指攥緊了白袍前裰,緩緩道:“陛下上決兵事,下伐人心……敗給陛下。我心服口服。”

賀喜冷瞥他一眼,不再多言,撩袍轉身,朝外走去。

寧墨卻在身後叫住他,低聲道:“……就算陛下開口不說,我也知陛下此來是背著她的。她心若何,我自知曉,怕是知道陛下之計後。決不肯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