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人俯伏,額手貼地,青甲蒼茫寒冽甚。
殿外金陽映雪燦茫落,殿內陰霾逼人戾氣撲。
滿殿寂靜無聲。
“退殿。”
她開口,渾身冷冰,素齒都在顫。
不令平身,不犒降使,不擺殿宴,隻道退殿……
實不合禮矩。
跪拜百臣,黑壓壓一殿,卻無一人起動,但等她再言。
她渾身骨節都在響,碎的碎斷的斷,裂骨入肌,刺痛萬分,被他涼寒大掌握住的右手已無知感,眼底漸漸騰起血霧。
心頭大火遽燃——
“退殿!”
語烈聲揚,響震一殿人心。
她左手猛地握劍一收,劍鞘碰座,擊起寒戰一音。
殿中俯臣左右兩列之首近在禦座之下,謝明遠同方愷聞此異聲,不約而同抬眼,悄然朝上望來。
一望之下,又不約而同陷眉大驚,叩首之下驀然起身。
二人對視一眼,疾速分令兩軍將校退殿,又令閣門使及祗候舍人領北戩使副退下,才回身對座跪下。
她坐著,一言不發,看著殿中錯亂之象,眼底血色愈濃。
心中戰鼓之聲激擂不止,眼中兵塵馬埃紛杳不休,人似寒冰一塊,半天動不得。
他笑,他怒,他玄錦揮展,他鐵甲硬悍,他縱馬昂揚馳騁沙場。他雍華無致肅攝政堂……
幕幕之象在眼前飛閃而過。
眼底血化成冰。
冰融作水。
心底蒼涼一片,痛也不知。
……“陛下。”
二人在下不知喚了她多少聲,她才略聞一音,神似回轉,動眸朝下看去。
謝明遠逆顏相視。低聲道:“陛下,臣立時去傳蘇院判入殿,還請陛下於殿中莫慌……”
她仍然僵著,右手指寒,心似遭刃狠劃一道,滾血生濺。
就算蘇祥來……
又有何用!
謝明遠等不到她應,兀自掀甲起身,飛快掃了方愷一眼。(手機閱讀16k)頭也不回地大步出殿。
方愷亦起,躊躇之下上前兩步,立於禦座之下,聲音壓得輕低,稟道:“陛下莫慟,鄴齊皇帝陛下他並未……”
她聽清方愷之言,渾身巨顫,猛地側過頭,重又朝他看去。
他身靠於禦座之背,頸首微垂。好似睡著了一般。
依稀可見胸口微起微伏。
她看著他,心底血凝,複又裂開,滾滾失得激浪鋪天蓋地朝她壓過來。頭暈一刹,閉了眼。
淚水合於眼眶之中。
終是未落。
六座鎏金熏籠暖風嫋嫋,驅不褪一殿人心潮寒。
熏籠角座其上,雕龍浮螭突棱猙獰,一瀑紺青暈錦床幔高懸未落,粲色也作灰一抹。
英歡坐在床邊椅上,身上袞衣未換,朱色豔傷。襯得她臉色愈發蒼白,隻黛眉紅唇驚目。
她看著蘇祥退出去,看著寢殿門板自外被合,才轉眼,看向站在床尾的謝明遠。
什麼話也不說,就這般望著他。
眼中湛寒一片。
謝明遠兀自立了許久。終是抵不住她這生冷逼人的目光。側身垂首,衝她道:“……陛下想知何事。但問無妨。”
她仍是不語,隻望著他,眼底寒滅火起。
“……上肩有舊傷,陛下自是知曉,”謝明遠聲低,主動而道:“當初陛下命狄風將軍奪南岵梁州,上於京中時肩傷便發,但心有不甘,仍執意領軍親征中宛……此事也是我自中寧道隨軍赴雲州謁上後才知曉地。”
他稍一頓,又道:“後與狄風將軍約定共伐南岵巍州殘部,發兵之晨,上接西北向來報,道燕朗退兵,上決計疾速北克賓州,再日夜奔赴南下與狄將軍一部合師伐巍……然當日未料穀蒙山外中宛設伏兵,上領軍血戰出穀,卻於陣前身中淬毒冷箭,恰是舊傷之處。wwW.l6K.c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