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薄薄的兩片嘴唇那般溫涼,大掌輕且小心地撫過她的腹部,探至腰後,稍稍將她的身子壓過來些,未闔深眸滿是萃燦星辰,爍爍生熠,眼角微微一皺,唇啟之時熱燙之舌抵入她口中。
細細勾攪她一心頃狂。
她止不住淚水,亦未閉眼,但看他硬睫褐瞳溫霧蔽罩,唇齒之間綿情滿綻,進進退退,久久不分亦不舍。
好半晌,他才離了她的唇,挪掌上來,輕娑她作顫唇瓣,又伸指去抹她滾落不休的淚花。
她這麼近地看著他,隻覺一腔心言層層浮溢,然心潮鼓湧間卻擇不出一句可道,隻是半怔半靜地感受他這溫耐之舉……隔了半天,才動睫一刹,輕聲道:“你可知……”
話將出口,雙腿股根處便覺酸痛忽起,下一瞬便至腰後,痛感如波襲來,整個人都痛得抖了起來。
紅唇下意識一合,齒磕之時,微微滲血。
沉沉腹部猛地帶得她人向下一墜。
他辨出她異樣之態,雙眸瞬然作冷,兩臂飛快地圈她抱住,薄唇開了又合,卻說不出一字。
她眉尖緊緊攢起,先前一波痛楚漸消,輕一籲氣,顫聲道:“怕是要……”還未說完,身下又覺劇痛來襲,腰後似斷,不禁消聲咬唇,額上漸漸湧汗。
他眼底乍然竄火,撐在她腰後的長臂陡硬如鐵,耳邊隻聞輕嗶一聲。似有東西破裂,低眼之時便見她裙下皆濕,殿磚上亦有清濁之液。
她兩手用力攥著他的袍側,臉色蒼白,痛楚波波湧來。所隔越來越快,再也無力多說一字。
孕時不過九月有餘,先前趙爍亦言尚有十餘日才可見紅,誰知此時此刻忽然就……
他緊抱著她,眸光飛掃外殿,之前宮人盡數被她遣出,此時不見一人,又撇眸去望殿門。眼中急火迅猛如獸,疾撲噬人,突硬喉結滾動了幾下,眸中寒光似劍出鞘,刀唇薄刃利削而開,聲如蝕鐵過淬,沉而沙啞——
“來人!”
這一聲喚,遽然將她從無休痛潮中拉拽而出,撐力抬頭去看他,就見他臉色亦動。眉峰陡然揚高。
她眼中湧水,想要彎唇而笑,可渾身都痛不可抑,再分不出一絲力氣。
……情急之刹。複又能言。
殿外祗候宮人們聞聲,快步入殿,待看清內殿之景時皆是一驚,慌中亂了手腳,不知如何是好。
他眸光凜凜,低聲急吼:“傳太醫!”
有宮人飛快出殿去傳趙爍,其餘幾人連忙過來將她攙起,扶她去一旁床榻上。可她兩腿奇酸,腰後顫痛,一步都移不了。
他斥開幾個宮人,雙臂一橫,將她抱起,大步過去。待人撩開床帳。便將她輕輕放了下來。
多日來嘉寧殿中常備產具,然此時此刻她人在西宮之中。諸物皆缺,一殿宮人又顫又慌,急進急出,一派兵馬亂象。
她身下是他臥榻,薄褥之上沒多久便被稀淡血水染透,潮濡得緊,下腹陣痛越來越烈,她牙關緊而複鬆,努力平喘幾口氣,偏過頭去看他,放在身旁地手動了動。
他一把握住她的手,彎身而下,眸子裏急情遽湧,“可是很痛?”
聲音仍然沙啞,如碎石一般擦過她耳廓,撩動她心頭輕波。
她輕輕搖頭,可手卻不停在抖,額上汗湧得越來越多。
他伸手去擦她的汗,身子又伏低了些,湊去她耳旁,看進她眼中,慢慢道:“莫怕。”
她點頭,就見宮人端了一盆盆燒好的熱水進來,又有人急急在床尾撐了帳子,高高掩住她大半個身子,然後來替她寬衣除裙。
未過多時趙爍便至,躬身趨步入內,額上皺紋中滿是大汗,想來亦是一路疾行,不敢耽擱片刻。
他又定定看了她一眼,才鬆開手,側身到一旁,讓出地方給趙爍。
趙爍快察一番,回身道:“陛下這是要生了,眼下移動不得,還請平王殿下今夜去別殿歇息……”話畢,又連忙轉身,叫宮人去太醫院傳內舍生及一直在候的穩婆前來。
他屹立如峰,像沒聽見趙爍之言,站著不動,眼睛望著床上,人緊繃如滿弦之弓,良久才一晃眸,盯住趙爍,寒聲道:“日子還未到,怎會這般快?”
趙爍撩袖擦了把汗,除了朝服外袍,接過宮人遞過來地熱燙濕帕淨手,皺眉道:“陛下多日來操慮過甚,眼下再看,當是心神受震,才致身子疾異……”他側身一揖,略有無奈道:“曆來產子忌血光,還請平王殿下勿留於此……”
他呼吸稍滯,足下挪動幾步,偏頭去看她的臉,恰觸上她望過來的目光,見她紅唇顫了幾下,手在身邊輕一擺動,對他道:“我無礙,你走……”
而後眉尖一蹙,似是又痛,闔眸無言。
他雙掌攥拳,欲上前去,卻被幾個年紀稍長的宮人擋於身後,前麵薄帳輕輕垂落,團紋滑流,再也看不清她的臉。
滿殿空氣沉悶,周圍宮人們忙成一團,耳邊隻聞趙爍低聲在床前囑言,卻聽不見是什麼。
好似魂遊離體,腦中隻有她那帶水雙眸。
半晌心神才陡然一回,默喘一氣。
他轉身,動作遲滯凝重,足下有如千鈞之沉,慢步出了殿外。
天幕已起暗色,一彎淺月高掛於上,夏夜之風仍然煨人,過身撩汗。不遠處蒼木排排間有嫩葉粉花,紫薇香飄。蒼寂,唯西宮一角燈火通明。
自前一日酉時至今夜醜時,已過一日又半。而宮院之中仍不聞陛下產子之聲,侍產穩婆及宮人們雖不如前日那般慌亂無措,可依然進出不停,臉上焦急之色未減卻甚。
內殿之中,床褥幾換幾濕,盆盆熱水染血作紅,觸目驚心。
趙爍指持醫針,久按於她身上太衝、支溝二。多時才拔,斑白鬢邊汗水涔涔,皺眉轉身,又命一旁祗候舍生進藥。
英歡臥榻,身上滿是潮汗粘氣,臉色蒼白無光,痛已無覺,隻知疲匱,腰椎好似早已斷了,身下時而陣縮。耳邊或有穩婆急切之聲,可卻什麼都聽不清。
神思恍惚時,唇邊一潤,有藥入口。當歸、白芍之味混作一同,濃苦而腥,嗆得她眼角作濕。
有宮人絞了白布來,再拿開時便是赤紅血色。
她胸口緊顫,再無力氣,渾身血液仿若都湧去腰下,集於一處,再緩緩漫出。一點點將她心神抽空。
有孕以來未覺身子難捱,原以為這孩子知她心苦,才會如此乖巧,誰曾想竟在最後生生將她血髓磨耗殆盡。
“陛下,萬不可棄力不用……”趙爍年老之聲在耳邊響起,尾音急慮。卻是過耳即逝。後麵說了些什麼,再也聽不見。
她張開嘴。想要說話,卻覺一陣猛痛如潮,自前漫至身後,腰腹骨椎俱似要碎了一般,刹那間便讓她疼得心昏神裂。
再也使不出一絲力氣。
朦朧中,眼角潮潤一片,心底一處似被輕掀,千般往憶驀然狂湧而出……Www,16K.c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