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禁一聽此信,握住韁繩的雙手顫了顫。
在得知嘉嫵沒有與周沐風離開玉京後,他的心中便再不受控地劇烈跳動起來,心跳聲震耳欲聾,無不在催促著他盡快趕去襄山。
沈禁立時調轉馬頭,禦馬奔往襄山。
天色越來越沉,大塊厚重的烏雲遍布整個天際,灰沉沉的下墮,就像是這天已不堪重負,隨時都會整個的傾覆坍塌。寒風凜冽,山脈中屹立不倒的蒼鬆被吹得娑娑作響。
一個時辰後,沈禁趕到襄山腳下,他望著襄山綿延的山脈,和曲折的山路,回想起曾經與嘉嫵的朝朝暮暮。
從他流落嘉府,被府丁們欺辱,再被嘉嫵救下,之後他成為她身邊的一名護衛,隨她保衛侯府,出使荊國,出生入死,曆經良多。
在這些時日中,他與她朝夕相處,漸漸對她情根深種,從對她生出
淺薄的心動,到最後願為她拋棄所有,權勢,名利,甚至是生命,隻求她一世平安。
當初她與憫王沈劼合謀,將他引上襄山要置他於死地時,他百思不得其解,分明他對她掏心掏肺,極盡珍愛。他隻差沒將自己的胸膛剖開,取出一顆心呈到她麵前。
盡管如此,她卻仍不能信他半分,她對他的信任不堪一擊。
如今,他憶起前世,才終於明白,她為何寧願相信一個堪稱陌生人的憫王,也不願信他。
隻因,她也憶起了前世。
這一生在嘉府與她相伴的那些日子,他親眼所見她與她的至親,彼此之間情深義重,她的爹娘,哥哥和弟弟,就是她心中最為重要的存在。
上一世她家破人亡,腹中的胎兒墮了以後,她更是對這個世間不再存有一絲一毫的念想。
她那般怕痛畏疼的一個小女子,卻毅然決然地從如此高的樓上一躍而下。
那時的她,對他,對這個塵世,該有多絕望。
如此痛徹心扉,她怎可能輕易原諒他。
沈禁抬頭望向布滿陰霾的天空,雙唇邊彎起一抹淒笑,淚光在眼眶中浮現,他生生將淚意逼回。
緩和心尖的劇痛後,他掀起身下錦袍,跪在石階山路上,三拜九叩,往紫竹山莊的所在之處行去。
他本不信這世間有神佛,但上天令他曆經三世,給了他重生挽救的機會。他不得不信,且深信不疑。
這一世,他要用命去守著她,贖清自己
身上的罪孽。
此一拜,他即為求得她的寬恕,也為向天爺祈願,降福於她,令她餘生長命百歲,喜樂安康。
襄山雖不高,但山路亦是曲折難行,尤其眼下已入寒冬,越是深入山林,周邊的氣溫便越低,石階山路兩側的茅草針葉上,結了一層厚厚的白霜。
林中有霧,皓白的霧氣結結實實地將半數山脈掩蓋起來,沈禁今日出行急促,身上未穿禦寒的鶴氅,僅隨意披了件薄薄的蓄棉綾羅玄錦長襖。
此時,山中寒風侵蝕著他的身軀,天寒地凍之下,他每三步弓腰一拜,每九步跪地叩首,前行緩慢,未走幾步,他便已鬢發微亂,容儀狼狽。
其間不少銀麟衛從暗處出,欲上前來攙他,皆被他一一製止。
他堅信心誠則靈,第一世如此,這一世亦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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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竹山莊瀟湘小築中。
嘉嫵坐在暖閣內的玫瑰躺椅上,擁著毳衣絨被,盯著腳下的炭燒炙熱的金盆,麵色憂鬱。
青梅立在她身邊,小聲安慰她道:“姑娘,您懷著身孕,可不能終日鬱鬱寡歡呀,先前秋姑姑說了,女子有孕在身,得保持心情愉悅,這腹中的胎兒才能安然無恙地成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