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這是怎麼了,該不會是不慎掉入湖裏去了吧?
青梅倒吸一口涼氣,喊嘉嫵道:“姑娘,姑娘快來看呀,太子殿下他......”
嘉嫵抬起頭來,狐疑地看著青梅。
“姑娘,您快來看呀,殿下的模樣好生狼狽!”青梅說著,小跑過來,到嘉嫵麵前,“姑娘還是看看吧,太子殿下此番前來定是不容易的。”
嘉嫵拗不過青梅,再加上她確實也想看看沈禁到底怎麼了,竟讓青梅反應如此之大。
青梅扶著嘉嫵的手,慢慢行至暖閣的隔扇門前,透過攢鬥格心及一層朦朧的門紗,嘉嫵望向門外。
一眼便看見了不遠處,那道挺拔如鬆的身影。
嘉嫵平靜的臉上泛起絲絲漣漪,注視著滿身霜露的男子。
門外秋姑姑的聲音又一次響起:“縣主,殿下說,您若是此時不願見他無妨,他會在此靜候縣主,直至縣主消氣。”
青梅催促道:“姑娘。”
嘉嫵斟酌了片刻,對外答道:“那便讓他等著吧。”
別以為使出這一點點兒,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苦肉計,就能取得她的原諒。
她如今的心可硬著呢。
思畢,嘉嫵方要轉身回去,青梅又喚道:“姑娘,殿下他跪下了!”
這時,庭院中也響起下人們的膽戰心驚的驚呼聲。
“殿下!殿下——!”
嘉嫵心口一震,再朝門外望去。
隻見,沈禁正對著暖閣,筆直跪在回廊下,庭院中所有的下人蜂擁而上想要
扶他起身,但都被他驅離。
此時,天空紛紛揚揚,落下片片白雪。
霜風攜著純白的冰晶,落在沈禁烏黑的發,寬闊的肩上,他沒去拂落,隻定定地看著十步開外,那道緊閉的屋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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歲月如梭,辜月盡,冰月來。天氣愈發寒冷,襄山連續多日漫天飛雪,整個世界都陷入一片銀白,處處滴水成冰。
淩晨天還未亮,青梅便從瀟湘小築的右耳房中穿衣起身,出門穿過抄手遊廊,來到嘉嫵所在的暖閣屋前,與秋姑姑換班時,她特意往庭院對麵的回廊下望了一眼。
果見太子殿下也早早起了身,來到廊下,他似往常那般,在廊下跪得筆直,身前擺放著一件黑檀木長案,長案兩邊各點著一盞明燈,他於燈下執筆,翻閱案上的奏折,偶做批注。
廊下無所遮蔽,亦沒生半個火爐,太子身上仍著一件單薄的棉袍,淬著冰絲的冷風直直吹襲他的周身,他身軀依然穩重,竟無半分顫栗。
前段時日,下人們想要在太子身邊放幾件擋風的插屏,取暖的爐子,但都被太子拒絕了。
這些日子以來,他白日午前下山,入朝與群臣議政,待朝會散後,他又馬不停蹄上山,回到瀟湘小築,在此跪求姑娘的原宥,直到深夜。
崇徴宮梅塢內積攢下來的奏折,他也命銀麟衛一並挪到了此處。
數月下來,他日日冒著刺骨的風雪,不辭辛苦往返於襄山和紫禁城之間,
整個人都瘦下去一大圈。
太子於人前,時常眼底一片烏青,眉心處緊鎖著濃濃的疲憊,身上的衣袍亦寬鬆不少,修長的手愈發節骨分明,猶如刀削。
許多時候,她們這些做下人的見了,都不由得心生不忍,而偏偏姑娘卻絲毫不為之所動,時至今日她也不曾與太子說過隻言片語,更不願走近他,去看仔細地瞧上他一眼。
青梅收回目光,輕輕歎了一口氣。
明明是一對有情人,卻非要互相折磨,這都是什麼事兒啊。
秋姑姑從暖閣內步出後,青梅接替了秋姑姑的班,進入暖閣。
待到辰時一刻,東方微微肚白,嘉嫵方才悠悠醒來,在嘉嫵起身後,青梅服侍她更衣梳妝,寸步不離地陪在她的身側。
嘉嫵如今有孕在身,外邊天寒地凍的,她本應好好待在屋內,免得外出磕著碰著,不僅傷了自身,還傷及腹中胎兒。
但前幾日祝心來看她時,告訴過她,即使女子有孕,也不該日日悶在屋內,適時也應出門透透氣,走動走動,這樣不管對母身還是胎身,皆有益處。
眼下這大雪天裏,處處冰天雪地,道路難行,花苑內她是去不了了,不過暖閣外的抄手遊廊,倒是個散心走動的好去處。
於是嘉嫵便想著,今後若是無事,便出門去遊廊下走上兩圈,就當是活動筋骨,舒緩心緒。
用了早膳後準備出門,嘉嫵為保暖,特意多披了件兔絨纏枝迎春雲錦妝
花鬥篷,手中握著金湯婆子,以免感染了風寒。眼下她不是一個人,而是兩個人。
打開暖閣的門,嘉嫵緩緩邁出腳步,她瞥了一眼正前方不遠處回廊下的沈禁。
沈禁正在查閱奏章,他的身子清減不少,寒風吹過,他捂唇清咳了一聲。
一聽見暖閣門開,沈禁立時抬頭朝嘉嫵這邊望過來,見是嘉嫵,他迅速放下遮唇的手,慢慢立起身來,凝視著她。
嘉嫵不鹹不淡地收回目光,她轉身沿著雕梁畫棟,構築精巧的遊廊,躑躅前行,青梅在她身旁穩穩扶著她的手臂。
她們邊走邊觀賞庭院內的雪景,走了幾步路後,嘉嫵透過眼角餘光,發覺沈禁就跟在她身後不遠處,她走到哪,他便跟到哪,然他並不過份接近她,始終與她保持著七八步的距離。
嘉嫵心中泛起淺淺的酸楚,抓緊了手中的金湯婆子。
都這麼多天了,他怎麼還不向同她解釋這一切,難道非要她主動去問他心中究竟藏著什麼事,他才願意開口麼?
悶悶無奈地歎了口氣,嘉嫵繼續往前走著,抄手遊廊的盡頭是一片花苑,眼下正值隆冬,院內紅梅盛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