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仍是不動聲色,一字一句道:“因是鄴齊大軍未至,隻損狄風一部,若鄴齊大軍當日及時趕赴,怕是二軍莫論如何都戰不過南岵十萬大軍加燕朗麾下數萬之眾,其損兵折將之數,何止狄風一人同風聖軍五千將士。”
她攥劍在掌,恨不能再抽劍而出,心中怒火又湧,“休要為你自己找此荒謬藉口!你說此密為邰所泄,我倒要說,共伐巍州之計是你鄴齊會通南岵中宛,背盟棄約,為圖占疆之利而泄!”
他眸色歸然而亮,亮光卻轉瞬即逝,嘴角輕輕一扯,似是在笑,可臉上卻又絕無笑意,左手抬起,輕搭於右肩之上,道:“賓州一役,穀蒙山外伏兵近萬,我未以身戰死,確是蒼天庇佑。”
她僵然,再駁不出一字,微啟紅唇又隱隱作顫。
他看著她,左手緩垂,又道:“便是苦肉計,我也不至於會忘國忘民,忘己之責到此地步!”
她順目而下,見他右臂甲下腕濕血色,再一抬眼,便見他雙眸冷邃幽深,薄唇緊抿,看著她。
她掌間全是汗,劍鞘粘濕欲滑,半晌才扳過心神,依舊冷冷道:“不可能。”停了一瞬,又道:“此計邰軍中未有幾人得知,隻狄風麾下幾個高階武將事先知道,斷無可能有人漏密給中宛!”
他眸間火跳迸濺,黑淵之澗星萃萬方,聲音亦是極冷,“我統軍之下,所知此計之人,均是多年伴駕的心腹親將,此次同我於賓州一役血戰至死地!”
風乍然又作,卷沙蔽目而過。
灰作僵色,瞬時在他二人之間隔起一層沙簾,怒恨眸光,濃濃諷意,統統再也看不清。
她心神惶惶,人被這燥風刮得透幹,十幾日來心沉於狄風戰死之慟當中,隻道是鄴齊貪利背盟,卻無想過燕朗之部為何精於那日南下至巍州以西!
然,鄴齊邰二軍共伐南岵巍州殘部,到底由何能被中宛先知!
她再望他,目光頗是複雜,信不敢信,可他肩後甲胄上地黑血,震目顫心,由不得她對他存疑。
他斂了眼中寒意,低聲又道:“之所以來此攔你禦駕,是因越州邰東路軍中恨我入骨,若待你至越州再見,怕是會被越州大軍撕個粉碎。”
她手中劍震,盯著他,狠狠道:“我亦恨你入骨,便是此時,也想能將你撕個粉碎!”
他麵色陡峻冷漠,忽而上前一步,“燕朗占倉、順二州,屯兵在西,人人都道邰鄴齊二國盟裂不穆,你我二軍當待此時,再伐巍州!”
猶是不甘。
如何能甘!
她抑住心火,冷眼望他,諷道:“以邰東路軍中此時之怨,如何能同鄴齊合力再戰!”
“國事私怨,孰輕孰重,你自有思量。”他低低開口道,眼裏一點點黯下去,“便是恨我入骨,也不當錯失此時良機,否則往後想要再俘滅邵定易,定是難上加難。”
她胸口急劇起伏,恨亦難,痛亦難,江山天下,私情將置何處!
他見她不語,又道:“給你五日。五日後,我調鄴齊雲州之部疾速南下,你若定念,便領軍往東,闌倉山下,兩軍背山紮營,莫論何動,全都不瞞彼此!”
她咬咬牙,眸光抵進他眼底,僵望一眼,而後驀然揮劍,轉身便走。
青馬於坡邊抖鬃,蹄下輕沙在揚。
走一步,人便空一分,待行至馬邊,渾身氣力都無。
伸手去拉馬韁,腰間卻驀然橫過一臂,將她攔住。
她手垂人僵,下一瞬便跌進身後堅實懷中。
長臂似鐵,將她圈得緊緊。
絡璃軟甲撞上玄黑硬胄,錚叮作鳴。
他低頭,嘴唇擦過她的耳,聲音中冷漠之意盡數消彌,徒留焦灼之切,“你竟然禦駕親征!”急急一喘,“可知我有多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