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玉旗似乎是巡防營裏最悠閑的那個人,他成日無所事事,大事小事皆由那個總兵錢明壯說了算。所以他有著大把的時間,纏得夏子末甚至都有些煩了。
夏子末隻得果斷的陪他去軍營。
帳篷裏依舊忙碌著,黃文朝也在裏麵,沈把彙總好的田畝登記情況向他們做了彙報,進行了這麼多天,登記的戶數尚不足一成。
“姚力的人現在明著不敢亂來,暗地裏肯定還是小動作不斷。”黃文朝說道:“他們有一個刀疤隊,那些人裸露著身上的刀疤,挨著村子走,對村民來說,是個不小的威懾。”
“他們有刀疤隊,咱們就搞個反刀疤隊,專門去對付他們,在哪裏冒頭就在哪裏打壓他們。”羅川平大聲道:“現在的登記速度有點慢,實在不行隻能上門登記了,挨家挨戶的進行。”
“現在人手不夠呀。”
“這些剛招募的府兵派上去。”羅川平斬釘截鐵的說:“我看現在還有必要成立村保組織,讓州府官兵牽頭,就駐紮在村民家裏,讓村民自發的參與。這樣咱們由點到麵,全方位的對村民進行保護,一定要解除他們的後顧之憂。”
黃文朝點頭同意,但又猶疑道:“隻是這樣的話羅家軍越涉越深,除了增加開銷之外,會不會授人以柄,說是你在大涼州出動羅家軍呢?”
“之前有過約法三章,羅、殷、齊三大家族不得在境內私自動用軍隊,這指的當然是軍事部署和行動,咱們動用羅家軍的人保護百姓安危,幫助百姓辦事,當不屬有違約定之舉動。”羅川平說道:“不管怎麼樣,現在不是咱們畏手畏腳的時候,必要的時候,就算動用武力又怎麼樣?皇上既然授予我改良之權,又許我便宜行事,我以為調動羅家軍並不為過。”
眾人皆為之振奮,看他們又各自埋頭忙碌起來,夏子末悄悄上前,把羅川平拉到外邊,低聲說道:“這幾天我一直沒機會找你談點私下的事。”羅川平有些疑惑的看著他,“你有事直說好了。”
“就是小宛的事。”夏子末看了看四周,“雖然我不知道她上次給你的信是什麼內容,但你這一言不發,沒有個態度,她好像很是傷心。”
“你怎麼摻和上這事了。”羅川平有些埋怨之色,“我要這麼一個態度,難道要我答應她跟她私奔?我以為他應該知道我的心誌。”
夏子末連連拍他手臂,示意他輕點聲音,“她當然知道你的心誌,她是什麼人你還不知道嗎?雖然我跟她見麵很少,但我知道她應是極明事理之人,以你們這些年的感情她當然知道你已作出了選擇。恰恰是因為這樣,她更心疼你,她其實是對你深深的愧疚,還有發自心底的疼惜,我相信她選擇這樣做,並不是為了簡單的為了愛情,更是為了你的信仰,她想表明即使現在她仍然願意為了你犧牲一切來支持你,你覺得我說得對嗎?”
“知道怎麼樣?不知道又怎麼樣?”羅川平苦笑,“我越來越覺得自己走上了齊將軍的路,這是條不歸路,是苦行僧的路,不需要別人陪同,也不能有人陪同,我和她的緣分斷了,今世已無可能,何必牽牽繞繞,藕斷絲連的?”
“你這樣是一了百了,可是你有沒有為她考慮,你羅川平大義凜然,你高高在上,你蒙冤受難,站在道德的製高點上,享受百姓的憐憫與愛戴,而她,齊小宛,成了一個乘勢趨利,甚至是忘恩負義的人,你忍心嗎?”夏子末厲聲道,他竟然第一次以一種教訓和提點人的口吻跟羅川平說話,自己都覺得非常的吃驚。
“那你讓我怎麼辦?”羅川平突然眼圈發紅,壓抑著自己的聲音,更控製著自己無以言說的複雜情緒,“難道非要我祝他們百年好合?”
“不,她隻是需要你的原諒。”夏子末斬釘截鐵的說道:“我覺得是這樣,她不在乎天下人的看法,他隻在乎你的,如果你不能原諒她,我怕她也終身不能原諒自己,這也不是你想看到的結局吧?你快刀斬亂麻,無非也是選擇了一種保護她的方式,而她,帶著一種無盡的悔恨與自責,你的原諒是她唯一的解藥。”
“這大概就是該死的愛情。”夏子末又補充了一句。
羅川平別過身,輕揉了一下眼睛,“你等下。”他又躲進了帳篷裏。
殷玉旗這時從帳篷的門口轉了出來,緩慢走到夏子末身邊,抿著嘴,一言不發,他大概是聽到了剛才他倆的談話。
夏子末無法判斷他此時的想法,剛才說的話也完全沒有顧及他,不知道自己為何突然這般的大義凜然,去管這些無聊的愛情,但是朦朧著又有著一絲絲的驕傲,一步步的腳印走過來,似乎無形中已然看到了自己的成長。
兩站者均一言不發,各自的左顧右盼,站在那裏原地打轉。
半柱香功夫,羅川平走了出來,把一封信交到夏子末手上,此刻的他,仿佛得到了瞬間的洗禮,恢複了他往昔的容光煥發,跟夏子末說了句“辛苦了”。正要回去帳篷裏,卻被殷玉旗的“川平”給叫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