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 花掌櫃突然橫死 上官府賀壽遭襲(1 / 3)

佛光寺正殿上,方丈敬上檀香,湘王雙手接了,對佛頂禮三扣,上了香,馬青見王爺默然禱告,心道:“王爺求的姻緣,這菩提大士可管麼?”那方丈見湘王禱告完畢,便遞上簽筒,湘王卻搖頭不接,馬青知王爺心思,不管抽出上簽還是下簽,王爺都不會舍下雲夫人,所以倒不如不求了。

湘王默然出了寺外,心中癡道:“雲兒,你可在佛前求過,你許的人是誰呢?今生我便果真與你無緣偕老麼?”想罷不由傷心,寺外一群玩耍的小童唱道:“君住長江頭,我住長江尾,日夜思君不見君……”湘王登時心酸,暗道:“雲兒,現下為你插頭簪的人是誰?是子路麼?”禁不住更是傷心,卻見幹寶騎馬飛奔來,滾下馬便叫道:“王爺,花掌櫃求見。”湘王怔了怔,歎息一聲道:“回府。”

晚上掌燈時分,馬青被湘王叫去書房回話,湘王道:“花掌櫃說他前些日子接了一樁生意,洛陽上官家送來一塊殘缺的龍鳳玉佩,求他修補。那塊玉佩與我們要找的完全相符,就是殘缺了半隻龍角。”馬青大喜,道:“果然不出王爺所料,真的找到了。”湘王淡然道:“我原想花掌櫃是天下珠寶古玩鑒賞家中的行家,也許見過這塊玉佩,便托他尋找,不料玉佩自己卻出現了。”

馬青高興地道:“我們既已知道另一半寶圖的下落,比飛仙莊早一步,豈不占了先機?”湘王搖頭歎道:“未必,不可輕敵大意。你明日帶人即刻起程,裝扮成卒夫商販到洛陽上官家附近暗中察看。我隻怕飛仙莊早晚會查到玉佩的下落,萬萬不可讓他們下手搶了玉佩。”馬青忙應了,湘王又道:“你這便回去準備,不可走漏風聲,我明日向聖上稟明此事,以待定奪,你可飛鴿傳書與我聯係。”

這花掌櫃在珠寶行裏名頭最響,江湖上黑白兩道都知道,無論什麼貨色,隻要花掌櫃瞧一眼,就能辨出產地、來曆、身價,尤其是花掌櫃那一手絕活,能把殘缺的寶物複原得天衣無縫,因此上,花府在朝廷和江湖上都甚有名氣。但這花掌櫃為人小心謹慎,宅院建得甚深,仆人卻不多,各個都是精挑細選的,他最為信任的便是家奴姚福,這姚福年紀剛過三十,從曾祖一輩起就在花府,因此上格外被花掌櫃看重。老爺閉門謝客好幾日,才修複了玉佩。送走了客人,姚福心裏的一塊石頭這才落了地,連日來勞累,竟有生病的跡象。倒是老爺體貼,著他在家養幾日身子,俸銀照領,還額外發了五十兩銀子養病。

姚福在家中甚是憋悶,娘子趙氏雖然體貼,到底在家中無聊,坐了半日,正想出去溜達,忽見喬二提了一壇酒進來,手中竟還拎著一隻野雞,

喬二笑道:“哥哥養病,小弟怕你閑悶,便捉隻野雞來,今日午間便不走了,好歹哥哥管飯罷。”姚福喜不自禁地迎上前笑道:“既有酒菜,如何肯放你走?哥哥我正是憋悶呢,可巧有你來了。”說著接過酒,又高聲喚趙氏出來,拿了野雞到廚下拾掇去了。

趙氏先端上來一些下酒小菜,兩人推杯飲盞,略略有些醉意,趙氏燉好了野雞,二人更來了興致,一壇酒眼見到底了,姚福吩咐趙氏自去打些好酒來,自己與喬二劃拳猜枚,好不興致。卻說這喬二也是花府家丁,三年前進的府,此人甚會察言觀色,平日裏與姚福多為親近,時常送些酒菜來飲。

酒酣耳熱之時,喬二笑問道:“哥哥怎地如此煩勞,竟累出病來?”姚福夾口菜道:“你卻不知,這次的客人不願多見人,連日來隻我一人伺候甚為辛苦。”喬二不以為然道:“哥哥是什麼身份,老爺怎地讓你去受累?”

姚福搖頭歎道:“這兩個客人來頭似是不小,送來的東西卻不是什麼稀奇之物,不過是塊玉佩罷了,聽老爺說,似乎是前朝晉代之物,我倒瞧過一眼,上麵雕了一對龍鳳,隻是那龍角殘缺了半隻,我瞧,便是求老爺修複龍角的。這種玩意,便有何稀奇的?”喬二附聲笑道:“就是就是,咱這店裏比這稀奇的古玩多了。”言罷又給姚福斟上滿杯酒。

花府中蘭花甚多,因花掌櫃最鍾愛此物,凡是聽得何處有不曾見過的品種,便千方百計購來。這一日傍晚,家丁突然報來,說門外有一老者,手抱一盆蘭花,說是西域品種,欲高價出讓。花掌櫃一聽是極為難得的西域品種,心中頓癢,吩咐夥計看好鋪子,自己急急奔回府中。

那老者一身員外裝扮,頜下胡須甚濃,頭戴汗巾帽,頗為清瘦。他抱著的蘭花果然不同中原品種,花色淡而雅,葉瘦而長,花成鍾狀,開成幾串,香氣四溢。花掌櫃大喜過望,老者卻不肯輕易出價,提出欲先觀賞花府所種之蘭花,然後再出價。花掌櫃雖然心急,但想既到了府上,豈會跑掉,再者,也想趁機炫耀一下自己所收集的蘭花,便引了老者前去園子賞花。

剛賞了幾株,天已黑透,花掌櫃命人掌上燈籠,老者卻笑道:“花掌櫃果然對蘭花知之甚詳,所栽之蘭花,老朽不過看了幾株,卻都是名貴品種,後麵的不看也罷,天既已黑透,老朽也不便攪擾,我們還是議議那株西域蘭花,如何?”此言正合花掌櫃之意,他命帳房拿來二千兩銀子。但見這花雖到了晚間,花香竟更盛。花掌櫃正自驚歎,聽那老者嗬嗬笑了幾聲,轉身一看,那老者竟一把撕去麵皮,花掌櫃驚道:“啊?你…….你是……”

那老者連忙示意他莫要做聲,低聲道:“我有要事相商,讓花掌櫃受驚了。”花掌櫃小聲道:“小人方才冒犯之處,望您恕罪。”那老者點頭道:“花掌櫃言重了,我聽說前幾日你府中來過兩個客人,來修一塊玉佩,那玉佩上可是刻有‘情定終生,此心天證‘八個字?”花掌櫃疑惑地掃了一眼老者,道:“這……確有此八字。”

老者急道:“這兩個客人是何來曆?”花掌櫃猶豫道:“這……”老者低聲道:“此事關係重大,牽扯到朝廷安危,皇上命我查訪此事,萬不可失,請花掌櫃千萬據實相告。”花掌櫃猶豫了一陣,才低聲道:“是江湖上與南宮府並稱‘二陽世家‘的洛陽香料世家上官老夫人。”老者滿意地應了一聲。不多時,老者便出了房門,家丁們送至門外,眼看那老者拐進巷子裏,被黑夜吞沒了。

次日,金陵城中傳出命案,說花掌櫃被人所騙,欲高價購得蘭花,卻發現蘭花乃普通品種假扮而成,凶手竟殺了花掌櫃,搶走三千兩銀子。城內外貼出那老者頭像,四處緝拿,奈何卻杳無音訊。

淑娘自受了這等打擊,終日不語,坐在房中對鏡呆望。綠娘束手無策,如此兩日過去,忽地先前那白衫公子又來此處,定要見淑娘,綠娘無奈,隻好允他上樓。那公子見淑娘獨自發愣,便歎道:“奈何落花有意,流水無情,自古紅顏多薄命,為情空恨生銀絲。”淑娘身子微微一顫,仍是不理,那公子冷笑道:“自盤古開天辟地以來,癡情的女子便數不勝數,不說天上牛郎織女,單是那化蝶之情,你便能比得上麼?”淑娘不言語,隻淚流滿麵,那人又道:“可惜,你連個癡男怨女都算不上,世上單相思之人若都似你這般哀怨,天下還有人活麼?”

淑娘忽地起身罵道:“你是何人?憑甚地管我的閑事,我死也罷,恨也罷,終究是我自己的事,與你何幹!你滾!滾到我永遠也看不到的地方去!”她指著門口怒氣衝衝,那公子微笑起來,溢出淺淺的酒窩,這笑容竟是天底下最醉人的,淑娘見此人不怒反笑,竟呆了呆,想要再罵,卻張了張口,竟罵不出來。

那公子柔聲道:“你終於肯開口了,”他瞧著淑娘輕歎道:“我原是沒理之人,跑來胡鬧,你便罵罷,把心中怨氣一泄而快!”淑娘流淚恨道:“你滾!滾得越遠越好!”那人掏出帕子拭去她臉上的淚,淑娘掄起巴掌甩過去,被他一手捉住,淑娘恨極,一口咬住他的手背,但見一股鮮血往下淌。那人也不抽回,淑娘咬了一陣,竟平靜下來,不由呆道:“你為甚地不抽回?”

那年輕公子俊麵一紅,淡然道:“美人的唇,便似天上的明月,既能親近,已是此生之幸,如何要抽回。”淑娘心中一痛,那公子似看透了她的心事,歎道:“隻可惜我不是那人。”淑娘惱道:“你是何人,竟來此撒野?趁早滾了,惹了我,我便將你生生剁了去。”那人淡然一笑:“我自是瘋癲之人,隻是姑娘……”他歎息一聲,轉身行至門口,淑娘見他果真走了,竟怔在那裏,卻見那人又回頭行禮道:“我雇了一艘船明日至海之濱觀景,不知姑娘可願賞臉同行?”他頓了頓,不待淑娘回聲又道:“恕小生無禮,小生呂逸秋決無唐突佳人之意,隻想人生浩瀚比若東海不過滄海一粟,若能與像姑娘這樣的奇女子同觀海景,小生此生已無憾事。”淑娘竟怔在當地,那公子見淑娘不應,喜道:“姑娘不語,便是答應小生了。小生明日備好車馬前來接姑娘,小生告辭。”言罷竟出門自去了。

淑娘怔了半日,竟也不似先前那般悲傷了,暗自尋思莫若葬身那海中,才算是死得其所。次日,果然有車馬來接,淑娘帶了桃丫頭去。幾日後,淑娘回得醉仙樓,綠娘暗裏察言觀色,已是喜上眉梢,果然心平氣和,原來淑娘見了那東海之博大浩瀚,竟悟出自己之悲傷與那東海相比竟是一顆水珠而已,心中登時平靜,徇情之心也淡了,在海上呆了幾日,已是心平氣和了。那公子卻又來尋淑娘道:“小生明日便起程去洛陽府,不知姑娘可願同往?”綠娘道:“公子,我家姑娘可不能輕易出遊。”那公子的侍從上前放下一包裹元寶道:“這可夠麼?”綠娘頓時滿臉歡喜道:“夠……夠……”淑娘嫣然笑道:“公子倒大方,你明日來接我便是。”

洛陽之地,不但盛產牡丹,還盛產香料。洛陽上官府則是黑白兩道都知曉的香料世家,特別是上官家的內家功夫獨步天下,在武林中也是稱雄一方,與嶽陽府南宮家並稱“二陽世家”。隻是近幾十年來,上官家人才凋零,接連三代單傳,除了上官老夫人深得精髓外,上官府現在的少主上官文博也隻得其中一、二而已。如今,快到上官老夫人六十大壽,黑白兩道紛紛籌備了壽禮。上官府家大業大,在洛陽府首屈一指,近一月來,為籌備花甲壽宴更是忙碌。

秋高氣爽,北方暑氣未下。雲兒在洛陽城內轉了多時,仍不見子路回來。軒台陪著她上了一家酒樓,小兒忙招呼二人上樓去,行至樓梯中間,迎麵從樓上下來一中年男子,一身藍衫,發上係著漢巾,唇下留須,那男子正下樓來,一眼瞧見雲兒,登時愣在當地,一雙眸子目不轉睛地癡然瞧著雲兒。雲兒見這男子如此無禮,紅了臉,軒台早瞧見,趨前一步擋在雲兒前麵,那男子也不言語,低下頭匆匆離去。

晚間子路回來,神情甚是氣惱,雲兒道:“路哥哥,你明日還要出去麼?”子路苦笑道:“隻怕明日我還不能陪你,對不起雲兒。”雲兒安慰道:“這有什麼,路哥哥,有軒台陪我就好了,你不必為我操心。”子路輕輕拉了雲兒道:“待此間事了了,我再不管什麼江湖恩怨,陪你去尋你哥哥,好麼?”雲兒奇道:“這裏有什麼事要發生麼?”子路歎息一聲,道:“隻怕這裏近日就有大事發生。”

次日,子路又早早出去了,雲兒便又去逛長安街,集市上熱鬧非凡,雲兒相中了一串風鈴,正要詢價,卻不知從何處奔過來一人,將她撞倒在地,軒台急忙扶起雲兒,那人已一瘸一拐地去遠了。地上掉了一隻腳鈴,小巧精致,似有些年月了。雲兒揀起來把它套在腳踝上,略一動果然玲玲地響得清脆悅耳。此時聽得人群一陣驚呼,方才那人如大鵬般撲回來,雲兒一眼認出正是那日在金陵花雨樓所見之醜老兒,他果然躥過來叫道:“臭丫頭,偷我的東西!”軒台怒道:“呸!誰偷你東西來著!”雲兒害怕地道:“你可是丟了一隻腳鈴麼?”醜老兒一聽立時咆哮道:“果真是你偷了去,拿來!”那一雙蒲扇大手又抓過來,雲兒驚懼地後退幾步,腳鈴跟著叮叮當當亂響。

老兒氣得暴跳如雷,一把去抓雲兒的腳,軒台早迎上去,與他打起來,一邊叫道:“李姑娘,快去找公子!”雲兒飛奔回客棧,但慌亂中竟迷了路,剛跑出西街,那老兒已追上來,不知軒台怎樣了,那老兒吼聲如雷:“臭丫頭,又是你!看我不砍斷你的腳!”雲兒更是害怕,生怕果真被他砍了雙腳,隻管拚命奔跑,奈何那老兒隻雙腳在地上點了幾下便追上來,雲兒驚呼一聲,隻覺那雙利爪已經觸及了衣衫,接著眼前一花,竟被人抱起,在空中翻轉幾個回合落在地上。

雲兒回過神來,見那日在酒樓所見之中年男子仍抱著自己,立時又羞又急道:“你快放我下去。”那男子眼中一閃,似有些窘迫,輕輕放下雲兒,醜老兒怒道:“哪裏來的漢子,管甚地閑事?”雲兒急忙褪下腳鈴,擲給老兒道:“還你的腳鈴。”老兒接過,仔細查看一番,見無損害,這才小心揣入懷中,恨道:“臭丫頭,今日我要剁了你雙腳,方才泄我心頭之恨!”雲兒害怕地躲進那男子身後,那男子抱拳道:“東西既已還了前輩,如何還要傷人?”醜老兒哼道:“我的事愛怎樣便怎樣,你若想活命,趁早滾蛋!”那男子淡然道:“徐州老怪的事,別人自是不敢插手。”老兒愣道:“你也知我名諱。”那男子卻又道:“既是武林前輩,總該講些道理,是你先撞了人才遺失腳鈴,如何還要怨別人。”

醜老兒怒氣衝天地大吼一聲撲將上來,那男子抱起雲兒飛身落在別處,道:“前輩若不講理,晚輩隻好還手了。”老兒見他輕功了得,驚疑道:“你是何人?”那男子淡然笑道:“晚輩不過是無名之徒,哪裏及得上前輩,隻求前輩賞臉,若在下能接住前輩五招,前輩便放過這姑娘,如何?”醜老兒哈哈笑道:“你雖輕功了得,但若想實實在在接住老夫五招,老夫卻也不信,若你接不住,但憑我處置,如何?”那中年男子施禮道:“晚輩從命,請前輩出招。”

醜老兒雖是體軀如球,行動卻甚為敏捷,他招術極為怪異,隻像陰風般一飄,雙掌蓄力,便撲了上來,那男子將雲兒放在屋頂上,自己如落葉一般飄然墜地,竟借力使力,在老兒眼花繚亂的掌影中看準破綻,輕輕攀住醜老兒手腕命脈處,醜老兒心中一驚,欲抽不出,那男子卻又悄然放手,因其動作極快,竟無人看出,圍觀眾人隻道此男子躲過一劫,拍手叫道:“好!”

醜老兒惱羞成怒,又改換掌式,用了十成功力,但見其招式倏忽飄悠,團團將那男子全身死穴罩住。那男子衣袖翩飛,如行雲流水般在掌影裏揮灑自如,一招一式甚是好看,醜老兒使出渾身解數,竟是沾不到半片衣袖,不由又驚又怒,便硬生生一拳推出,欲以內力震碎對方五髒六腑。然掌風一出,便遇到一股渾厚而純正的內力將自己的內力逼回,眼看支撐不住,這掌力再朝自己進一步,隻怕五內俱碎,醜老兒心中歎道:“我命休矣。”不料那股掌力突然消失,連自己發出的內力也被化解,登時心中驚俱:此人竟能達到內力瞬間收放自如,修為遠在我之上,舉手之間便可斃我於掌下。

那男子卻抽身退出五步,拱手道:“多謝前輩手下留情,五招已過,在下便帶這位姑娘離去了,後會有期。”言罷掠上屋頂,攬起雲兒的柳腰如飛燕一般在眾人頭頂飄過,街上眾人一陣喝彩。直直過了幾條街,雲兒見離自己住的客棧已然不遠,歡喜道:“多謝這位大哥援手,雲兒感激不盡。”那男子放下雲兒,眼睛明亮地笑道:“日後萬不可如此大意…..”雲兒怔了怔,道:“我總覺得你很像我認識的一個人……..”那男子的眼睛一眨,竟滿是憂傷,臉上卻無甚表情,隻幹巴巴地道:“是麼?”雲兒迷惘地歎道:“你真的很象他,雖然樣貌不同,眼神卻是一模一樣。我現下……很是想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