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藍在淺薇家那張軟和的雙人床上醒來的時候,已經接近下午三點。天晴了,陽光清亮地像稀薄的金子,順著窗台灑在身上的軟被上,羽藍嗅到空氣中有香香的味道。
蘇淺微把飯菜剛擺上餐桌準備來叫她,卻發現羽藍已經醒了。
她心疼死這個女子了,明明已經那麼狼狽,還要故作堅強,她以為她會留在她母親那裏,沒想到半夜她找到她的時候,狼狽不堪的羽藍像一隻走失街頭的流浪狗,睜著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瑟瑟抱成一團,巴巴地等著有個人,將她接走。
“微微,涼城有消息麼?”安靜吃飯的時候,羽藍突然問。
蘇淺微坐在一旁看她吃飯,聽她問起,遲緩地搖了搖頭,又安慰道:
“不過你別急,我已經從航空公司那裏找到了所有乘坐那班飛機的旅客名單……”
“有他麼。”
淺薇抿抿唇,注意著羽藍的神情,見她一副清淡地仿佛已不關己的表情,才說:“有。楚涼城,T城——東京。頭等艙,7號座位。”
羽藍握筷子的手抖了一下,但很快她掩飾過去,低頭撥著碗裏的米飯,靜待下文。
“他在下落不明的那幾個名單裏。他們說,也許還有生還的可能……”
羽藍一直沉默著,慢慢吃完了那碗米飯,她對好友說:
“待會去市醫院,我想盡快把工作安頓下來。”
下午四點,蘇淺微開車把羽藍送到市醫院的大門口,有點擔憂地問:“你一個人行嗎,要不我陪你去找院領導。”
羽藍笑著揚揚裝著學曆表和個人簡曆的公文袋,“你快回去忙正事吧,我還等著你新書出版呢,我跟醫院的人混了十來年,熟門熟路,放心吧。”
出版編輯的電話一個挨一個地催,蘇淺微無奈地對羽藍抱歉道:“那行,辦完事給我電話,我來接你。”
“嗯。”
目送好友的車子離開,羽藍站在新建不久的市中心醫院門口,做了個長長的深呼吸,拿著公文袋,朝裏麵走了進去。
在門衛處打聽到了院長辦公室的位置,羽藍穿過急診樓、住院部,找到了醫院行政辦公的地方。
七年過去了,她沒想到程立德依舊穩坐著院長的位子。
羽藍還清晰地記得程院長的模樣,高高瘦瘦的個子,儒雅溫和的氣質,有很白淨的皮膚和纖長的手指,每當他從醫院下班回來,總是會變戲法似的掏出一大把糖果,一手牽著涼城,一手牽著她。
每當他和涼城一大一小地將羽藍送回家,母親孟碧雲就會站在門口客氣地說,藍藍這孩子淘氣,今天又欺負涼城了吧?程院長你就是太慣著這丫頭了,她性子野,該罵的時候你盡管罵。
程院長很和藹地摸摸她的頭,對母親笑著說,藍藍很乖的,我跟涼城一樣,打心眼裏喜歡這孩子。
於是涼城用很不屑的眼神瞟羽藍,用唇形悄悄說,我才不喜歡你這瘋丫頭。
羽藍更是衝他皺鼻子瞪眼。
兩個口是心非的孩子暗自較勁的時候根本想不明白,孟碧雲和程院長究竟哪來那麼多話,他們一裏一外地站在門口聊天,從羽藍和涼城的學習,說到十年前各自的青春,說得羽藍都嚷著肚子餓了,程院長才有些不好意思地拉著涼城離開。
孟碧雲沒留他們父子吃飯,可羽藍覺得她的臉紅紅的,透著罕見的桃花樣的緋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