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千鈞看到了一個小娃娃與一群下人追逐打鬧,夕陽下笑罵聲不斷……看到了羊脂玉人般的母親豔陽下為娃娃擦拭額上汗水,一雙纖白玉手捏了捏娃娃肉嘟嘟的小臉,似水的眼眸中流露溫柔笑意……看到了儒雅淡然的江叔筆走龍蛇,一絲不苟地教娃娃寫字,潔白的儒袍被抓出一個漆黑的小手印也未察覺……看到了夜色下一臉肅然的父親強*著娃娃泡在熱浪翻滾的藥鼎內淬煉肉體,即使娃娃嚎聲震天,他也無動於衷,隻是一雙背在身後的大手不住顫抖……
此刻,楚千鈞忘記了自己,忘記了一切。仿佛他就是那個娃娃,有人疼愛有人陪伴的娃娃……
與此同時,屋外趕來的眾人突兀的停下腳步,盯著眼前白光迷蒙的小屋,神情異常。
那裏仿佛聖境,不容褻瀆。
一波迷幻的波紋蕩漾,穿透虛空,籠罩整片後山,形成一方奇特場域。
眾人頓覺周遭充滿壓力,修為淺薄的小和尚慧明更是小臉通紅,渾身顫抖,仿佛隨時都會倒下。
這時,一道炙熱暖流注入慧明瘦小的身軀。枯葉神僧雙手合十,周身赤金流溢,散發大日炎浪。
眾人壓力驟減,暖意融融。
性格本就很急的一法還未等枯葉神僧發話,便立刻衝向殘破的木門。一隻腳剛要踏入,屋內突兀地閃出一道虛幻白光,瞬間沒入一法眼眸。
頓時,一法神識混沌,陷入幻境之中。
過往的一幕幕如潮水般頃刻襲來……
夜,已深。
淒冷的月光如霜般灑在老和尚愈發滄桑的麵龐,隱約間流露淡淡憂傷。
“一法,你是我從風月樓中撿回來的,那時你還小,不會說話,也從不會哭……”
“我以為你是個小啞巴,不哭也不鬧的,索性就收養了你。你知道的,我這人最是閑不住了,成天愛往山下跑。可每次下山,又會放心不下你,索性我就想了個辦法,用一條紅繩將你綁在背上。從此,我到哪裏,你也自然就到哪裏了,嗬嗬……”
“現在我又要走了,可是這次卻不能再帶你一起下山。因為我已經沒有了當初的那條紅繩,更不想將你和我永遠地拴在一起……”
“你需要留在這裏,你需要這裏安穩的環境,你需要一個……家……”
長夜隨風潛入佛堂,淒涼漫漫,燭火搖曳,古佛巍然。
小和尚跪在佛前,淚眼如花。他想轉過身去,他想看一眼即將踏出佛堂的老和尚,哪個時常瘋瘋癲癲的老和尚,那個如父亦如母的人……
然而,身體像生了根般,一動不能動。仿佛被人定在這裏,仿佛怕他離去。
情急之下,小和尚竟失聲痛哭起來。老和尚心中像被針紮了一般,抬起的腳一陣顫抖,又放了下去。
“一法,這可不像你。你可是從來都不哭的,你可是……很堅強的!你……你要答應師傅好好的活著,你……你要快樂……”
夜,更深。
老和尚踩著一地月光快速的走出佛堂,仿佛踩碎的不是月光,而是那顆不住顫抖的心……
“師傅,枯風師傅……”
眾人望著雙目失神、不住喃喃自語的一法,一時間不知所措。
“枯葉師叔祖,一法師叔他怎麼了?”
慧明滿臉焦急的指著深陷幻境的一法,求救般的眼神望向一旁散發大日光輝的枯葉神僧。
“人生在世如身處荊棘之中,心不動,人不妄動,不動則不傷;如心動則人妄動,傷其身痛其骨,於是體會到世間諸般痛苦……也罷,這個心結就由他自己來解開吧!”
這時,一陣低沉的鍾鼓聲傳來。
“枯葉師叔,是暮鼓晨鍾!”
“師傅,前山告急!”
“難道有人攻打我寺?”
“有枯榮方丈坐鎮,佛山必定無恙!”
“那我們快去救援啊!”
“咦?我怎麼動不了?!”
“我也是!我也動不了了!”
“不好,這片虛空被禁錮了!”
“大家不要慌!現在隻有靜觀其變,等待脫身時機!”
……
記憶如流水,一去不複返。
荏苒歲月,任時光倒流,也隻是徒增一抹哀傷。
……
一道虛幻的影子帶起森然的鬼煞之力迎麵撲來,刹那間沒入楚千鈞額上眉心。
“你的肉體生機勃勃、潛力無限,占據你的肉體總歸比和他搶占一具漸漸老去的殘軀劃算,桀桀……”
啊!這一刻,楚千鈞好似神魂分離,頭痛欲裂。
記憶到此為止,周遭影像破滅。楚千鈞意識漸漸恢複,打量起四周景象。
這裏依舊迷茫混沌,隻是少去了那一幕幕溫馨的場景,熟悉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