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漸漸涼下來,又是秋天了。我喜歡在初秋的早晨開著窗子賴床,涼涼的風和溫暖的被窩形成鮮明對比,就像吃火鍋喝冰鎮飲料一樣過癮。
我並不是一個記性好的人,很多人很多事都隨著時間淡忘掉了。但是有一些片段卻又無比清晰地保留了下來,並且說不出是什麼原因被我記得那麼牢。比如,我已經想不起小時候的太多事情,卻無比清晰地記得某個夏天的中午,母親領著我在街上和一個老太太說話,熾熱的陽光把我和母親的影子投射在地上,我的影子是那麼小,還不及母親的腰部。又比如,我記得一二年級的時候,某次課間,我站在教室門外的水泥台上,問班裏的一個同學:“你作業寫完了嗎?”
沒有前因,也沒有後果,我不知道為什麼自己的記憶會如此地執著於它們。就像我說不清,為什麼多年以後,高三那年秋天的那個落雨的早晨會無比鮮活地留在我的記憶裏。隻要我閉上眼睛,就能夠回到那個瞬間。哪怕是在後來經曆了那麼多事情以後,我還是會記得。
那天早晨的雨不是很大,地上落滿了沾著泥水的樹葉,潮濕的空氣裏混合著很多種氣味,有人間煙火也有宿命的味道。學校門口有很多穿著校服的學生魚貫而入,多年以後我又走到這裏,曾經有那麼一瞬間的恍惚,以為時光倒流,但馬上又明白,時光從來沒有停下過,隻是這裏從不缺年輕的身影。
我記得那藍白相間的校服,記得印著玉蘭花的雨傘,記得萬紫親熱地攀著我的肩膀,記得李惜時從我身邊走過,他的個子已經超過了我。
也是在那天,一直被大家當做調劑聖品的遲峰峰轉學回了老家,因為戶籍的限製他必須要回老家去參加高考,而這時候和報考相關的事宜已經陸續開始。我們分別給了峰哥一個友好的擁抱,雖然他還是不能夠流暢地表達自己難舍的心情,可是我們都知道。被同學們開了那麼多次玩笑,他從來沒生過氣,雖然也感到困擾,我們依舊和他開著玩笑,但也從心裏認定了他是一個好人。
遲峰峰的座位空了,可名字依舊會每天都被提起。
“峰哥昨天打電話給我,說以後老大的位子就歸我了。”都可賀一本正經地說:“有誰不服去長白山找他。”
“放屁,峰哥說讓我先代理的,你算哪根蔥?”立刻有人反駁,其實不過是閑得無聊互相打屁罷了。
我百無聊賴地用筆戳著桌上攤開的習題冊,呂佳又在一旁趴著睡覺,這樣的天氣也的確適合打盹。林小雪又讓我陪她去買“麵包”,車嘉翼在一旁虎視眈眈,恨不得把我打暈他好陪林小雪去。當然,如果可能的話。
到了中午,天還沒晴。我和萬紫回去吃了午飯,萬阿姨囑咐我們休息一會兒,就又去店裏忙了。因為想要兼做夜宵,所以萬阿姨比之前更加忙碌。我和萬紫都不同意,覺得那樣實在太累,可萬阿姨執意要多賺些錢來貼補家用。我們實在拗不過她,但也要求她必須再雇一個店員,否則太累了。
日子就這樣大同小異地過下去,每天被書山題海壓得喘不過氣的我,根本沒有心情去抬頭看未來,每當做題做到頭暈腦脹的時候,我甚至以為自己會陣亡在高考路上。
“看到沒有,”班主任指著月考成績單上的排名對我說:“還得再加把勁兒啊!你現在這個位置,可上可下,知不知道?緊一緊就上來了,鬆一鬆就下去了。千萬不能大意,尤其是數學和文綜。”我默然地點頭,每次月考完,班級的所有學生都要接受一遍班主任的洗腦。各人的反應也不一樣,有的哭有的笑,還有的麵無表情。
回到座位上,張慶遞過來一張字條——“你這次文綜差一點兒,平時要多看課本多做題,成績一定能提高。”我在心裏歎了口氣,把紙條搓成團扔進廢紙袋,對著張慶的後腦勺說了句謝謝。
有些時候,我寧願麵對的是漠不關心,因為有些好意,實在是無福消受。我不知道張慶為什麼執意要對我好,他並不了解我不是麼?我沒和他談過心,甚至都沒怎麼聊過天,我百思不得其解他對我的好感是從哪兒來的。萬紫總罵我是榆木腦袋,不解風情。我也承認,自己沒有浪漫的細胞,做不出一見鍾情和無端墜入情網的事。在我看來那需要莫大的勇氣和絕對的衝動,而我是一個對愛情抱有懷疑和恐懼的人。在我周圍沒有人,包括我的父母,通過他們自身來向我證明:愛情是可靠的。
我的父母由最初的自由戀愛,到後來的終日齟齬不歡。萬阿姨和萬紫那個早就離異的父親再也沒有聯係,萬紫從沒叫過誰“爸爸”,在她心裏,她隻是萬阿姨一個人的孩子。甚至萬紫和江誌博,他們稚嫩的愛情也不過隻維持了幾個月。可能美滿的愛情也不少,隻是我周圍有著太多失敗的例子,總是讓人不由自主地灰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