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惜時每天都會來一次,隻是我從沒讓他進門。我不想見任何人,不需要同情也不需要理解。李惜時也並沒有饒舌,他倚在門上,每隔幾分鍾就會問一兩句無關緊要的話,或是說幾句無關痛癢的新聞舊聞。我給予他的回答少之又少,但也沒趕他走。
他沒提萬紫,也沒提萬阿姨。聰明如他,即便不知曉事情的真相,也該猜出幾分吧!每次他都在門外待上一個鍾頭,然後說一句“拜拜”,大約一分鍾後就會聽到樓下腳踏車的聲音。
我把自己關了好幾天,直到奶豆的貓糧和我的泡麵都告罄,才不得不下樓。當時已經是下午六點多鍾,我本打算買些吃的和日用品回去,卻遇見了劉妍顏。
她神情沮喪,我本打算裝作沒看見走過去,她卻擋在我麵前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句:“我爸媽離婚了,這下你高興了吧?”
我不明白她為什麼要跟我說這些,也許是心情壓抑到了極點想要釋放一下。
“不關我的事,”我淡淡地說:“我不關心這些。”
“少裝了,”劉妍顏啐了一口說:“背地裏不知道怎麼幸災樂禍呢!我知道你巴不得我和你一樣,這下你開心了?!”
“你以為你那點破事很了不起麼?”我冷冷地開口:“不過就是父母離異罷了,有什麼奇貨可居的?我父母雙亡,也沒覺得有什麼值得炫耀。你活你的,我活我的,誰管誰肝疼?”
劉妍顏一時語塞,怔怔地看了我半天,我掉轉頭走開,直到過了馬路,她還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我想每個人消化痛苦的方式都不盡相同,有的人買醉,有的人高歌,有的人傾訴,有的人沉默。
我也知道,小的痛苦能夠和人分享,而大的痛苦多數要自己承擔。我選擇藏起我的痛苦,不對任何人說。
不知不覺中,居然又來到了小吃店附近,我隻有苦笑,看來我的大腦還是不能完全控製我的身體。
萬紫在小吃店門前忙著,臉頰上黏著幾縷汗濕的頭發。我看到一輛黑色的別克車停下來,疤虎子和幾個流裏流氣的混混下了車。
萬紫明顯地僵了一下,食客們也隱隱察覺不對勁兒,有幾桌匆匆結了帳離開了。因為隔得有些距離,我聽不清他們說的什麼,顯然不會是什麼好話,因為萬紫的臉一會兒紅一會兒白,不斷向店鋪裏麵張望。
我以為她在看孫阿姨,然而從店裏麵出來的居然是李惜時。也難怪,李惜時自然會來幫忙的,他早說過。
李惜時出來後,萬紫乘機溜回店裏,不知李惜時跟那些人說了什麼,顯然並不愉快。那些人推搡了李惜時幾下,又踹翻了幾隻凳子後才離開。
我歎了口氣,轉身離開。我並不打算收回店鋪,就算我不想再麵對她們母女,卻還不至於小人到這種地步。我不願欠她們的,這些年受她們的照顧理應有所回報,不為別的,隻為我的心裏會好受一些。
往回走的時候,路燈已經亮了起來,這種時候總會讓人格外想要一個歸宿,我心裏急切,可腳步依舊緩慢,因為我知道,我要回去的那個家沒有人在等我。但我還是要回去,畢竟還有奶豆——唯一能和我相依為命的家夥。
此後又過了幾天,我的錄取通知書到了。去學校拿的時候,班主任特意囑咐了我一番,沒有了平時的嚴肅,反而讓我有些不習慣。
學校對於李惜時的宣傳絲毫未減,特意在主教學樓前製作了一個很大的宣傳欄,上麵貼著李惜時的照片和他的簡介,高考分數更是被重點凸顯出來,“高考狀元”四個字鍍成了紮眼的金色。
我被H大中文係錄取,盡管很多人都認為中文係最沒前途,可我還是按照自己的興趣選擇了這個專業。在拿通知書的時候,我有那麼一瞬間的猶豫要不要幫萬紫看一下通知書到了沒有,但馬上又告誡自己打消這個念頭。藕斷絲連是最不可取的態度,我既然決定不再和她有什麼瓜葛,那就幹脆些不要去招惹,以免產生不必要的誤會。
隻是在我回家的時候,萬紫已經在門口等了我很久。我看著她一句話不說,盡量做到麵無表情。
萬紫看了我半天,低聲說了一句:“你能不能去看看我媽?她這兩天都不吃東西,我不知道你們到底有什麼事瞞著我。可是我不願意看到這樣的結果,難道還有什麼事能讓你對一個病成那樣的人狠下心來嗎?我們之間還有什麼不能和解的矛盾嗎?”
“你媽不跟你說,我自然也不會跟你說的,”我看著萬紫,下意識地在她臉上尋找和我相似的地方:“不管你怪不怪我,我都不會去醫院看她。你走吧,我和你沒什麼好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