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乞想到一個人的名字。這是燕送到秦國來的人質。
燕國現在的國君名叫喜,這個人質正是其太子丹。
戰國時代王族被當做人質是正常之事,這位丹,過去就有以人質身份被送到各國的經驗。他於年幼時代,曾經被送至趙都邯鄲作為人質。秦王政亦是以人質之子身份,生於邯鄲。
因此,秦王政和燕國太子丹,年幼時就彼此認識——
年幼時就認識,兩人應相處得很好才對。
這是一般人的想法。
實際上,完全錯誤。
這是因為丹以幼年時代的交情為恃,在態度上過分狎近的緣故。
我現在是秦王,再也不是邯鄲時代的人質之子!丹怎麼可以用朋友態度對我呢?年輕氣盛的政以此駁斥。
結果,這個態度也令丹反唇相譏。
你跩什麼跩!兩人過去在邯鄲,交情好到共吃一個饅頭,現在成為國君就忘掉昔日朋友了?
敏感的政當然很快察覺到丹的態度。彼此憎恨的結果,相互間的厭惡感愈趨熾烈,乃是自然之事。
因此,當燕國提出以他人替代為人質之議時,政斷然拒絕——
我要繼續以丹為人質,不同意換人!
歸國的話,太子身份的丹有機會繼位為燕國國君,而繼續留在秦作為人質,將會使其餘候補者趁機抬頭。政這個措置,為丹帶來極大困擾。政似乎是刻意如此做的!——
既然如此,我就設法逃出秦吧!
據說,丹喝酒時曾說出這句話。鹹陽人常以這件事情做聊天話題。
曾乞是交遊相當廣泛的人。他很快和丹居住宅邸的管家攀上交情,屢次借口前往,因而得以認識丹。
一天,曾乞邀丹到院裏,壓低聲音說:"這是絕佳機會……"
"什麼意思?"
"我說這是逃出秦國最好的機會。"
"你少胡扯!……自從樊於期將軍失蹤以來,關卡管製比以前森嚴許多呀!"
"森嚴是以樊將軍為對象。關卡官員專注的是不讓樊將軍通過,忙著核對相貌圖,所以對其餘的人應該不會太留意。"
"說的也是……"
丹環抱雙臂,思考起來。
他亟思逃離秦國,好給政顏色看。他在祖國的地位會因離開太久而不安定,他的太子之位被廢而其餘兄弟被立為太子,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因此,他有充分理由急欲歸國。曾乞就在這個時候向他提起這件事。
"這件事我們可以好好計議……"丹環顧四周後,壓低聲音說。
經過數次計議,丹依照曾乞的計策,終於成功地逃離秦國。
知道丹從鹹陽失蹤後,關卡管製變得更加森嚴。實際上,丹已在此之前越過國境,秦國當局卻猶被蒙在鼓裏——
絕不可讓燕國太子丹出境!
當局發出特別指令。
這會兒,關卡官員專注的是阻止燕國太子過關之事。
"將軍現在可以動身了。"
人質失蹤是重大事件,因此事而格外緊張兮兮的關卡,這回則過分專注於識別丹,結果竟讓樊於期成功地過關。
亡命者樊於期要去的地方早已決定。
他要去的地方當然是因國君年事已高而由新歸國太子掌握實權的燕國。
這一點,曾乞和丹事前已經談妥。
田光凝視刀刃,說:"太子丹叮嚀我:"這是國家大事,絕對要守密。"我對他認為我會把這件事情泄露出去而感到遺憾。荊軻,見到太子時,對他說這句話吧——"田光已死"。"
燕位於以現在北京為中心的河北省北部,離秦國相當遠。
燕太子丹逃離秦而歸國,是燕王喜二十三年(公元前232年)之事。秦國韓非於此前年服毒自盡,呂不韋則於兩年前死亡。
丹由於多年人質生活,個性變得有些偏執。
"政這個家夥,非給他顏色瞧瞧不可!"
每次想起以人質身份居留鹹陽期間,受辱於秦王政一事時,丹都餘怒未息地說出這句狠話。
但燕秦兩國國力極為懸殊,"給他顏色瞧瞧"談何容易?與之正麵為敵,無異螳臂擋車。對付強秦唯有使用詭策一途。
樊於期理所當然地亡命到燕國來。對此,一些燕國老臣提出反對意見,說:"樊將軍是秦王痛恨的人。我國收留這樣的人,一定會惹怒秦王的。因此,應將樊將軍趕至匈奴之地為宜。"
"樊將軍是窮鳥入懷,我怎麼能把他趕至匈奴之地呢?"丹搖搖頭說。
詭策是指"不尋常的方法",也就是詭計。詭計一定要有實行之人,又因為風險很高,所以隻有不怕死的人——也就是所謂的"壯士"——才辦得到。丹於是致力於招募稱得上"壯士"的人。此處所以使用"稱得上"之字眼,是因為在事情未達成之前,真正"壯士"之名,甚難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