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可是實價,”那人振振有詞,“你這釵有些年頭,看看,還有劃痕……這成色也不足,當初打的時候摻了銅吧?”
摻你爺爺的銅。邵稹心裏冷哼,這話也就拿來訛三歲孩童……
這時,寧兒道:“這個,嗯,你給一千錢吧……”
邵稹隻覺一記悶拳打到了心口。
中年人見寧兒應下,麵上不動聲色,心中卻是狂喜。他當初看她外貌神色,猜著就是個不懂行的人,沒想到果然要占大便宜。
他喜滋滋地吩咐仆從取錢,正要去換那金釵,突然,一隻手伸過來,將寧兒的金釵推了回去。
中年人訝然,卻見是一個年輕人,微笑地看著他,目光銳利。
“這位公台,”他說,“一千錢買一支金釵,不怕別人說你欺負婦孺麼?”
寧兒看到邵稹突然出現,一愣,睜大眼睛:“你……”
話才出口,卻被邵稹瞪一眼:“說過你多少次,再想用錢也不可亂偷家中細軟來賣,母親發現可饒不了你!”
中年人被這突如其來的驚了一下,卻不甘心,急道:“你是何人?金釵已經成交,怎來攪亂!”
“我是她兄長!”邵稹昂首冷笑,“什麼成交,她給你貨了還是你給她錢了?你一千錢買我家半兩重的金釵,我還未說你訛詐!若是不服,來隨我去見官評理!”
中年人臉色一變,悻悻地拂袖而去。
寧兒聽得邵稹方才的話,大概明白了是什麼事。但她還是不明白,邵稹既然已經離開,怎麼會有出現在這裏?
邵稹回過頭來,冷不防看到寧兒亮亮的眼睛。
“你……你一直跟著我?”她問。
邵稹臉色僵了一下,立刻說:“勿多想,我跟著你做甚,恰巧遇到的。”
“哦。”寧兒一想也應該是這樣,低頭去收拾物什。
邵稹有些訝異:“你不賣了?”
“嗯,市鼓響了,不能再擺了。”
邵稹想說什麼,忽然失語。
“你,”他四下望望,又轉回頭問,“你宿客棧麼?”
寧兒搖搖頭:“不宿客棧,我沒有錢。”
邵稹訝然:“你不宿客棧宿何處?”
“馬車上。”寧兒說著,摸摸馬的頭,拉著韁繩坐到車上,“我先出城,明日再來。”
邵稹幾不可聞地應了一聲,看著她離開,自己卻沒挪步子。
一切都出乎意料,寧兒再遇到他,竟然沒有糾纏,沒有吵鬧,平靜清爽得教他無比錯愕。
不來惹我就好,繼續去買袍子吧。心裏說。
可邵稹轉身,眼睛卻仍然看著那輛馬車。
是她要走的,不關你事。
邵稹生生地回頭,朝衣冠鋪子的方向邁步疾走,可才走了幾步,又收住步子。冤孽!邵稹閉眼長歎,罵一聲,轉身朝馬車跑去。
拉車的馬算得聽話,寧兒駕車手法生疏,它也並不亂走。
一隊騾馬慢悠悠走在前麵,寧兒正思忖著如果超過去,耳邊卻傳來邵稹的聲音:“……杜寧!寧兒!”
她詫異地回頭,隻見邵稹從後麵跑了來。
“今夜住城裏!”邵稹說著,從她手裏扯過韁繩,也坐到車上。
寧兒睜大眼睛:“可我沒有錢。”
“我出。”
寧兒看著他,片刻,卻掰開他的手,重新把馬車趕向城門。
“不要你出。”她說,“我母親說過,不可平白受人恩惠。”
邵稹瞪著她,好氣又好笑:“什麼不可平白受人恩惠,現在是什麼時候?你獨身在城外夜宿,遇上賊人野獸怎麼辦?”
寧兒咬咬唇。他說得很在理,其實她心裏也怕得很。
邵稹看她猶豫,隻道是要同意了,伸手把韁繩拉回來。可是寧兒卻仍然把他的手推開,不讓他動。
“我今夜要宿在城裏,可不會跟你走。”她說。
邵稹不解:“為何?”
“昨日你棄我而去,誰知你今日又會如何?”
原來是為了這個,邵稹訕然。
可寧兒的神色卻是認真,半點也不像矯情鬧脾氣。
“昨日是昨日,今日是今日。”邵稹想著措辭,笑著說,“我不是你表兄麼,表兄照顧表妹,嗬嗬……”
“我不是你表妹。”寧兒正色道,“那是你編出來騙人的。”
邵稹忙道:“你與我是舊識,他鄉遇故人,幫忙總是應該。”
“我不說你才不會知道我是誰。”寧兒用力把他推下車,“是你說遇到山賊不要輕信!”
“我欠你錢!”邵稹無法,煩躁地大聲道,“我還欠你五千錢,為了還錢總行了吧!”
寧兒愣住,望著他。
“當真?”她問。
邵稹心裏又罵了聲冤孽,生硬地說:“當真!”說罷,搶過韁繩,趕著馬車去客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