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7章(1 / 1)

“我十二歲去了長安,前陣子同你說過,我族叔家裏不喜歡我。”邵稹道:“十三歲時,我不想再待下去,借口回劍南祭祀祖父,出走了。我在各地流浪,憑著武藝過活,有時給人做侍從,有時……”他停了停,並不遮掩,“有時給妓館做護院。”

到底是說出來了。寧兒看著漆案上的一隻杯子,小聲道:“為何要去妓館當護院?”

邵稹撓撓頭:“當護院給的錢多,我那時年少,從長安出來時,身上並無多少盤纏。妓館各地都有,護院的差使比別處好找,我的功夫也不賴……”他瞥瞥寧兒,隻見她的臉已經泛起了紅暈,沒說下去。

“知曉了。”好一會,寧兒說,仍然看著案台。

“不是,寧兒……”邵稹知道她大概沒聽明白,急道,“我那時才十幾歲,十幾歲你知道麼?比你還小。”

寧兒不解地看著他,點頭:“知道。”

“我是說,”邵稹耳根發起熱來,“我確實認得許多風塵中人,那都是從前做護院認得的。楊四家的那些娘子,都是如此。我當年年少,她們都拿我當弟弟看,且那些娘子都是有身價的,我又一心遊曆天下,哪裏敢招惹……”邵稹覺得越說越亂,深吸口氣,道,“你知曉我祖父為人,他家訓嚴厲,從不許家人踏足風塵之地。我去做護院,也是錢財匱乏無奈所致,逾越先人教導之事,我做不出來。”

這話裏的意思,傻瓜都聽得出來。

寧兒的臉也紅到了耳朵根。心跳得厲害,半晌,她小聲道:“你同我說這些做什麼?”

“你不是我表妹麼。”邵稹眨眼笑笑,忍不住嘴壞,“你若是覺得我是惡人,不要我了怎麼辦。”

寧兒注視著他,心裏道:“我不會不要你的。”

可她說不出來,好一會,彎彎唇角:“你不是惡人。”

邵稹看著她,那雙眼睛清澈如泉水,溫柔的燈光下,麵頰帶著淡淡的粉色,雙唇紅潤,像帶露的的花瓣……

他盯著,忽然覺得自己像那虎視眈眈的大黃蜂,生硬地移開目光。

“明白了麼?”他問。

“明白了。”寧兒說。

“那我走了,你早些歇息。”邵稹說著,站起身來,掉頭走了出去。

寧兒張張嘴,聲音還沒出來,他的身影已經迅速消失在門外,門緊緊關上。

明白什麼呀……

寧兒紅著臉,明白你是柳下惠麼……

夜風吹來,邵稹深吸口氣,正要轉身,卻發現廊下坐著一人。

蕭雲卿手裏拿著一壺酒,向他舉了舉:“飲些?”

邵稹一笑,走過去。

屋頂上,風涼爽不羈。蕭雲卿躺著望天,喝一口酒,覺得星河的光輝愈加醉人。

“豎子,一走就這麼久,我飲酒都找不到人。”他打個嗝。

“嗯?”邵稹也躺著,喝一口,“你們長風堂三頭六臂,我怕了還不能躲?”

“你才不是怕。”蕭雲卿道,“你是不想待。那時義兄病重、二郎去世,堂中剩我和四郎五郎。你知道沒了四郎,我與五郎必定爭鬥,怕自保不得,早早溜了。”

邵稹哂然:“你倒是明白。”

“是你明白。”蕭雲卿望著天空,歎一口氣,“我與五郎,如今果然爭得要死。”

“長風堂未散,你們一家人。”

“如今跟散了也無甚區別。”蕭雲卿冷道,停了停,卻看向邵稹,語氣一轉,“你呢?童子郎,何時與你那美人成事?”

“表妹。”邵稹糾正。

“得了吧,我母親就是我父親表妹。別說你對她無意,你看她那眼神,跟看一萬兩黃金似的。”

一棵流星劃過天氣,邵稹盯著它消失,沒有說話。

蕭雲卿拔起一根瓦縫裏的草,扔過去:“裝啞麼?”

“我不敢。”隻聽邵稹淡淡道。

蕭雲卿愣了愣,嗤笑:“這世間有你不敢的事麼?”

“有啊,當長風堂六郎。”

“說正經的。”

邵稹自嘲一笑,片刻,道:“我對她有意無意又如何。她是何人,我是何人。”

“嗯?”蕭雲卿不解。

“她生在官宦之家,父母疼愛長大,就算落難,也有親人依靠。”邵稹緩緩道,“她舅父也是仕人,收留她之後,為她尋一個門當戶對的親事,就能一輩子安安穩穩不愁吃穿。我呢?我連戶籍都是假的,能給她什麼?跟著我東跑西藏,一旦舊事敗露,還說不定要累她受苦。雲卿,你若真心喜歡一個女子,會這麼做麼?”